野心臣(209)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我朗然下令,全军推向,一声轰响过后,城破。

而就在守城将领灰白了脸色,懊恼与恐惧扑面而来之际,张怀民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他隐隐颤抖着黑脸咬牙,挥袖发令,无法再维系不动容的自持,破口道。

“放箭!”

可惜城门一破,于事无补,大势已去。

他手掌湿润,死死攥紧胸口衣物,怒气冲冲地转身瞪着并未慌不择路的女子,怒火攻心,荒唐之下,甚至全然不顾地笑出声来。

“好啊,漏网之鱼杀尽,唯独恻隐之心作祟,留下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他青筋暴跳,强撑的笑脸之下,是撕裂的恨意,恨不能吞吃入腹的阴狠,水落石出。

“甚至于你出手伤朕,朕都不曾怪罪,宽宏到了这般地步,还是养不熟啊。你这贱奴,不感恩戴德便也罢了,竟然作出这种助纣为虐乱臣贼子的事情。千古骂名,也不知你背负背负不得起!”

却不料,眼前衣袂随风飘飞,宛如谪仙欲走的女子不卑不亢,静静凝他。

笑容端庄和煦的晏云莞尔如初,悲悯望他,不咸不淡,落字惊雷。

“你才不是恻隐之心起,若是你知我如今身手见长,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舞女,你不会留我活口。”

张怀民陡然失笑,怒意爬上眼尾,笑意不去,却不达眼底。

“恭喜你,猜对了。可惜猜对了没有奖励,只有惩罚。”

张怀民步步紧逼,浑身戾气散发,嫉恨的目光将无处可逃的晏云包裹,冷笑声声。

“所以呢,现在杀你,还来得及。”

晏云不动声色地敛眉,继而轻笑,抬眸戏谑瞥了愠怒的张怀民一眼,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城墙,向他昂起下颌,温婉而凛然。

“比起被你杀死,我宁愿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张怀民挑眉,鄙夷地嗤笑一声,幽幽道。

“朕以为苏钟离能给你们这些傻子什么偏爱,原来还是自私自利地将你们这些个一厢情愿的作弃子呵。”

他轻佻地伸出手背,幽深地笑。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现在身手这般好,不如帮朕从背后偷袭苏钟离,只要事成,朕既往不咎。”

晏云似笑非笑,俯视饶有兴趣的张怀民,似乎动容,良久吐字。

“白日做梦。”

话音未落,她毅然扭头跃落城墙,仿若离枝飞花,轻盈降世,孤傲自赏。

张怀民没承想她真的就这么纵身一跃,眉眼一挑,大惊失色,连忙低头望去。

撞进眼帘,是但见我手指拨弦,三箭离弦,咻咻声起,晏云凝眉坠落,一个发狠,踏箭而下。

好似曾经往事,轻烟飘浮的光烛间舞姿优美,只是这支舞曲,她有且只有一次机会排练。

要么满堂喝彩,要么零落成泥。

我眯眼发箭,不知不觉之间眼眶微红,心底的不安与我紧紧盯住她身影的目光一样难舍难离。

晏云几个旋身,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马背上,我一把搂住了花容稍稍失色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心石落地。

“坐稳了。”

晏云快速收拾心绪,乖巧点头,肃色坐正。

张怀民见这惊心动魄的衔接,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他眸色微暗,快步下楼,就要上马出逃。

却不想,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鬼影般的乌骓高头马行至身边。

我抿唇,微微使力,一勒马蹄,依慕刀恰到好处地枕上了他的颈窝。

我微笑不变,歪头向他,终于是道。

“陛下,您往哪走?臣来护驾。”

张怀民终是卸掉了所有的气力,颓然失笑,望向我的一刻,瞥见了窝在我怀中毫发无伤的晏云,一刻的落寞。

晏云捕捉到了他的异样,以手扶额,低声笑道。

“张怀民,我说了,阿依慕她和你不一样。我们从来都不是弃子,虽为险棋,在落盘之前,她都为我们想好了悔棋的退路,而您,做不到。”

此言一出,张怀民的脊梁彻底倾颓下去,他自嘲地勾起唇角。

“这一局,我还是输给了你的这一枚将军之子。”

我却不以为然地笑,清寒的眸光遇上晏云的一刻染上了些许暖意,一字一顿。

“你错了,陛下,恕臣直言,您是满盘皆输。”

在张怀民晦暗的注视之中,我面无表情。

“她是穿行而过您亲自投下的诸多错子之后,将你的最后一子,罢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孤承业果

最后一缕夹杂微尘的天光随着吱呀一声宫门轻合而消散去, 而在那极为盛大的光亮中央,换上黑色臣服的我噙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回过身来。弥留的光影轻轻扫过站在空无一人大殿上之人的眉目, 宛若私下缱绻的吻痕,冷落者独尝余温, 可惜握不住的, 是一点一滴失却它曾经的温热。

而张怀民怔愣之中, 一时无法适应黑暗与白光的阴阳冲撞, 微微皱眉, 别开了头,侧脸立体的阴霾逐渐倾覆。

我淡化了笑, 一步一顿, 向他踱去。张怀民眼色复杂地凝视我的靠近,却不闪躲。

我笑容愈发温柔, 眼底的冷却取而代之。对峙将时间骤然拉长,一声漏刻,眼波未消。

紧张到地上尘都不敢乱飞上我眉头的此刻, 张怀民却忽然发了笑,眼眸别有用意地抬起,微微放低了声线。

我稳稳立住,全然冷漠地凝视不知作何感想的他,面无波澜。

“苏钟离, 你赢了。”

他眼神宛若拉丝,沾染上一种不怀好意的试探与调笑, 继而轻笑。

“但是还没有完全赢。”

我冷笑着望着他逐渐虚空的目光, 手指已然携了全然力道。

张怀民不可捉摸的笑容加深,却不轻举妄动, 直到我眼睛都开始隐隐发涩,他仍是未有半分动作。

我心藏困惑地望他,他忽然一个假动作,我以手肘本能地钳制住他从天而降的胳膊,而他出乎意料地吻了下来,轻而易举地含住了我的唇瓣。

我震惊过后是厌恶,方欲推开他,便听身后一声轻唤。

“阿依慕。”

我身形一震,陡然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所做为何,抬眼映入瞳孔,放大是张怀民狐狸般狡黠而戏谑的笑,无赖至极的编排,使我防不胜防,四面八方,皆是中招。

那道呓语般低沉的贴耳蛊惑是。

“你说,你的真爱,会不会,输给我?”

我叹笑一下,随即后退一步,近乎残暴地抽出依慕刀,一式排山海,厚重的刀柄猛然横拍出去,将张怀民整个人都撞击出去,重重磕在冰冷的龙椅上,气息有顷刻的断线。

我彻底冰寒了视线,怒视还在艰难痞笑的张怀民最后一眼,对于他令人发指的离间而浑身发抖,而后颤巍着极缓极慢地转身向那个声音一听便知的男子,眼眶刹那微红。

洛桑逆光驻足,身后是风卷残叶,寒气乍然破入,似乎在这偌大的殿内,似乎又在外漂泊,只是无关访客,匆匆拜访,下一秒,落败遁逃。

他背光走入,剪影轮廓,清晰而辽远,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于是小心翼翼地嗫嚅着开了口。

“洛桑……”

洛桑一言不发地疾步走来,腾腾杀气裹挟周身,那狠厉的神色,我从未见过。

我笑不出来,干脆绝望地闭上眼,一无所有地面临悲剧的审判,可是那道劲风却空旷地掠过我,然后就听一声沉重而痛苦的闷哼,我恍然睁眼,背过身去,撞击视线,是洛桑发狠咬牙,死死掐住了还在喘息的张怀民的画面。

我惊愕地捂嘴,见张怀民意识逐渐丧失,终是上前拉住了洛桑用尽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声泪俱下。

“洛桑,还不能杀他……唯有挟持住他,才能拿回兵权,以令天下,直至我掌握实权。”

洛桑手心一松,张怀民乍然跌落,软绵绵地趴在地上,猛烈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来,扶着地板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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