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218)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洛桑,除却他,还有谁有这么大能耐在朝堂激起这样的千层浪。”

我眼珠涩得很,只得闭上休养,看似平静下来,可若细心观察,会发现我因不安而于扶手上颤动的手。

“这……”

洛桑哑然,一时声断了线。

而我满眼的漆黑,望不见洛桑的表情,只有淡淡的烛光幽黄,覆在我沉重到抬不起的眼皮上,有些微弱的色彩。

殿内极静,深不见底的寒凉渗透,教人疑心当下的春秋。

时间被拉的长如昏昼,颠倒许久。

“这就说得通了。”

我徐徐发声,却不再颤抖,而是沉寂。

“为什么刘成玉那样自私的人甘愿赴死,只为复仇。因为二殿下一旦出山,我若毫无预备,朝上的声势必然是一边倾倒。”

“有且只有他,能保证他一死,刘家翻案,甚至是从此荣华。”

我目色转寒,缓缓睁眼,凝视悚然却也镇定下来的洛桑,话锋一转。

“也就是说,刘家演了一出苦情戏,使我们难以判断其中错综,不明刘成玉之死乃是何人下毒手。”

烛泪流,夜深下,我衣袖带过一阵风声,牵住了洛桑微暖的手。

“实则刘成玉甘愿牺牲,换取时机给二皇子筹谋下一致命着棋,争取将我一把拉下皇位,不得翻身。”

“好在。”

我微微顿住,玩味的笑意攀上眉梢,烛灯虽熄,可我于眉间点灯,光华璀璨。

“好在对方顾忌吴词安与我的关系,未将幕后之人透露分明,吴词安尚在犹豫,而经我这一番敲打,他断然是暂且不会与对方往来。”

“可惜啊二殿下,你拉拢人心是对的,广结善缘也是不假。你向徐徐图谋,你却低估了人心的惶急。这不……”

我笑容温婉地抚上洛桑情动的脸庞,轻笑出声。

“你所依仗的庸臣们一个殷勤,将你给暴露了。”

“不然,我可要好一顿猜呢。”

狼来了,是我的

川流的车马, 热闹的市井,城门上几个卫兵来回巡视着,远眺山河, 国泰民安之气象。

辕马引着小油车轻晃入了京,冠盖沿街, 京华蔚然, 这只代步车显然显得不太起眼乃至寒微, 而这低调的车身内里却是极尽奢华。

厚实的鹅羽绒软垫舒松铺开, 暖融融的炉火兹拉兹拉地烧着, 好闻的雪松气味洋溢在宽敞的车室内,将安然养神的座中人烘烤得面色微红, 似在假寐, 可你若仔细端详,会发觉他鼻息的沉重却短促。

守城的官兵面无表情地照例拦下, 在扫了一眼车简陋的装潢后,明白捞不着什么油水,于是厌烦地摆了摆手, 象征性地呵斥出声。

“喂,什么人,报上名来。”

车前身披粗麻的马夫稍稍抬了抬宽大到遮住了半边脸的帏帽,看不清面容,声音低沉道。

“这位官爷, 小的是从遥远的伏休国来,家中没有取名, 大人唤我小五就行。不知这些银子, 够不够我们进城劳烦各位的数额?”

那官兵略带嫌弃地接过灰扑扑的粗布布袋子,掂量几下, 这才露出和缓的笑容,鼻腔嗤气。

“嗯,车上是你家大人?”

马夫微微偏头,边角破损的帏帽的阴影遮去城楼上洒下的灿烂阳光,细碎地洒落肩头,显得他整个人与这喧嚣的世尘有些格格不入,周身散发着难以融入的孤寂与木讷。

“是。”

短促的音节从喉咙深处以单个的节奏蹦出,似乎是不愿多纠缠。

那官兵却似乎突然兴起一般,大迈步上前就意欲掀开厚重的车帘,没等随着他进一步的动作,马夫就将捆起长鞭的马棍行云流水地一横,官兵的手一时滞于空中,进退不得。

只有一丝料峭的寒风,渗入车帘半途,又被原路挡回。

官兵不以为意地继续伸手,却发现拦他的棍子纹丝不动,他动弹不得半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颇为恼火,骂骂咧咧地靠向马夫道。

“你这马夫人愚钝蠢笨,力气倒是出奇的大!他国来者,查明身份乃是惯例,你一个臭赶马的,干扰公务,误了事,这个责你担得起么?”

马夫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粗粝的指尖在马棍上缓缓摩挲,游离的迹象,朝向还在叫嚣的官兵面门,似乎在孕育力道。

见对方不羞不恼,甚至连点活人面对刁难该有的反应都没,仗势欺人的官兵更觉得颜面扫地,于是急躁得就要上手掀去马夫遮去面孔的帏帽。

就在那双粗糙的遒劲手掌微不可察,已然微微张开,继而握紧了马棍之际,车帘陡然敞开,混着香风与暖风扑面,官兵一时反应不及,呆愣着忘了把抬起的手放下。

眼前之人质地发亮的白银色的狐裘慵懒地披在身上,流光溢彩的珠宝佩身,在日光流动下显得贵气逼人,而比珠宝更为透亮的,是那双摄人心魄的明眸。

高挺坚毅的鼻梁,如刀刻般细致俊俏的线条走向,以及那含笑悠然的面庞,一时教周围所有人停驻了脚步,被他强盛却不疏离的气场所吸引。

“这位官爷,我家马夫不善言辞,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虽言语温和,目光却犀利地落在了官兵毫不客气地扯着自己人的帏帽,眸色透出三分不爽。

官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地把还扯着对方的手尴尬地撤下来,讨好地望向眼前身份不凡的人,谄笑着道。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小的冒犯大人,多有得罪。”

他一边丑态百出地挤出生硬的笑,一边目光不离这位地向马夫比了一个请的姿态,连连找补。

“不知大人尊姓大名,小的公差在身,实不由己,故而将才多有冒犯,大人恕罪。”

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

“在下姓白,字泽云,劳烦大人。”

那人扬着浮夸的笑赶忙登记在册,嘴中还不忘抹了蜜,妙语连珠。

“久闻伏休国水土养人,大人之姿,有若谪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人是我陛下邀来的哪国圣上呢。”

似是被打通了穴道,阿谀的话手到擒来,恨不能十八般武功将眼前尊贵的人夸个天花乱坠。

可这位顿了顿,眼眸浮现出一丝复杂。

继而不露喜怒,只是淡淡一笑,礼貌回话,不失风度。

“谬赞了,不知这位官爷,查完了没有?”

官兵忙不迭地点头,简直要将下巴点断,笑容满面。

“当然当然,大人们这边请,一品大员府邸左拐入正武门便是,其余各部尚书则多居东南,王气沛然,受我陛下威恩福泽。”

他妥帖至极地一一提醒,然后深深躬身目送,直到车马走远,笑容还残存在面上,挥之不去的余险。

辘辘车轮碾过比郊外平坦不知多少的京道,发出轻微的行路声。

于一处偏僻所在马夫收鞭稳稳停了车,熟练地撩起帘子钻入其中,无人在意画面只剩下安静停在街角的一辆不起眼的小油车。

车内

火炉噼啪作响,燃烧到浓郁雪松的味道乍然拥住仆仆风尘的马夫,他利落地摘下年岁比他还大的帏帽,顿然露出被阴影严实盖住的墨画五官,是不同于座上人的另一番惊艳味道。

“泽云,到头来还是让你露面了,真是抱歉。”

名为泽云的男子却粲然一笑,毫无责怪的意味,反倒亲昵地上手揉了揉好似委屈巴巴的湿毛狗狗的伙伴,笑眯眯道。

“无妨,阿寂,低调行事是最好,但是抛头露面未必是坏事。”

叫做阿寂的少年傲娇地昂起头来,转念片刻,嘟嘟囔囔道。

“真是气煞我也,为了隐藏身份,我这张帅脸都不得不遮了个严严实实,哼!”

白泽云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顺毛道。

“行啦,这一时的隐忍是为了日后的大谋,不是吗?我怎么教你的?”

阿寂闻言脸颊鼓鼓,气呼呼的模样与他俊逸出尘的面容出入甚大,良久小声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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