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45)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苏将军在练功吗?”

我慌里慌张地收手,强装镇定,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哪里哪里,黄将领你多心了。”

黄将领哑然失笑,眉宇轻扬,只是道。

“是吗?我总觉得,耳后呼啸生风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我哑口无言,气呼呼地别开了视线,眼不见心不烦!黄祁山嘴角轻扬,却不乘胜追击,只是见好就收。我望着日落金山,天地苍茫,一片白茫茫的脑海却无端闪过一个碎片。

适才她踩刀奋力上跳的瞬间,恍惚间,对着日光,双鱼玉佩的半边近乎透明,在光线折射下流光溢彩,不似另外半块,绿的通透。

我干脆拿起玉佩追着最后一丝光亮端详双鱼玉佩,企图看出个所以然来。可是没有丝毫端倪,两块双鱼玉佩如出一辙,仿佛那日月同辉般的异象只是我的错觉。我心烦意乱地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马尾,劝慰自己,兴许只是受了惊吓,眼花了。

可是,此后经年,每当刀剑燎眼,那诡谲的画面,总是盘旋,好像白日梦魇,让我心惶惶,惴惴不安……

第三十八章 云胡不喜

张怀民和金曲二位将领已经潇洒风流地立马等在山坳口。黄将领快马加鞭, 吁的一声稳稳停在了三人目前,驮着窘态全写在脸上的我,不慌不忙地下马向着张怀民禀明了迟来的缘由。我能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烧灼感从脸上烧开, 火势蔓延到全身。

我心一横,利落地跳下马, 梗着脖子一副任凭发落的从容赴死状, 却颈后还是阵阵发凉。张怀民不动声色, 辨不出喜怒, 只是淡淡道。

“哦?我的卿, 还真是豪杰,性烈如斯的乌骓, 短短匕首, 竟然三刀倒地,可见一斑。”黄将领冷汗如雨, 张怀民噙着的温和笑意在他看来,就是疾风骤雨前的宁静。而未亲临的曲金两位将领,一个神色飘忽不定, 一个傻了眼。

我抹了一把子虚乌有的冷汗,冒险着辩解。

“殿下给的刀,自是见血封喉的,钟离侥幸捡回一条命,全倚仗殿下的厚爱。”

恭谨得宛若陌路人, 张怀民不爽地睨了深深一礼的我,嘴唇微微颤抖, 隐隐发白。黄祈山的心里已经开始起风, 他横在我们中间,欲哭无泪。张怀民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似已然消气。

“哦?钟离知道啊。”

我听出了话中的挖苦,却还是颜色不变,恭顺更甚。能怎么办呢?我这条命,就是他的,我的妄为,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我的服软没有换来预想的一笔带过,他轻轻笑了,我刚想顺着这个台阶下,却不料,下脚的一刻,台阶轰然倒塌。脚下赫然是落石无声的深渊,就好像方才的和谐只是海市蜃楼。不过是悬崖之上,摇摇欲坠的楼阁,一触即溃。

他横眉立目,声色俱厉,一改清冷寡淡的面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让我直接魂飞魄散,似是心神出鞘,寒意燎燎。

“苏钟离,你怎么敢。豁出性命只为捡回一块玉佩?”

我瞄了一眼大为光火的他,犹豫再三,弱弱地出声。

“那个,怀民啊,是两块。”

张怀民苦笑,几乎是稳不住声线。

“我知道,但是你知不知道,我得意的部下不爱惜自己,是在刀割我的软肋?特别是,我孤注一掷保下的你?从苏家,到殿上,再到东宫,在你看不到的背后,我又承担了多少次坠崖?我不怕粉身碎骨,我知道我的眼光很好,你值得我现在投资,只是,不要那么轻易死掉。”

我虎躯一震,错愕地抬头望他。他本该似水无波的清淡琥珀瞳孔里,布满了浓重的情绪与血色,比我在马上目及的,更为触目惊心。我汗毛都一根一根竖了起来,僵硬的掰过视线,心里阿弥陀佛,脑中胡思乱想。他默默注视着逃避的我,低低笑了。

“钟离,下次遇到可预测的危难,至少跟我报备一声;下次想做冒险的事,让我能及时赶到,不要远水救不了近火,好吗?”

我服软,俯仰唯唯。其实极致的危险是不可测的,阎王爷不会给你报备的机会,但是这是他的态度,他对我这个众人看起来名不正言不顺,赖在东宫里的无关紧要之人在意,而不是用之弃之如敝履的弃子。苏家,是我们达成共识的起因,却不会成为我们关系的终结。因为,他让我,不要轻易死掉。

我是个粗线条的人,温言细语对我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可是,张怀民这句模棱两可的,似是威胁,又似是哀求的话,让我心尖滴血一般,潮湿了一片。我嗫嚅半晌,只是道。

“谢谢。”

张怀民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好像四周青山退去,我们站在辽阔的天地间,进行着一场关乎哲思的祭祀。他的晦涩目光点到为止般移开,我却隐隐约约听见双方错落有致,琴瑟和鸣的鼓点。我率先打破了这莫名让人想起诗中烟雨江南的氛围,调动气氛道。

“哎呀,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地站在你们面前来了嘛。我们快回吧,天黑透了可就不易行马了。”

说着,我递给一旁的三位不敢出气的一个自行体会的眼色,催促他们助我一臂之力。可惜,几人无动于衷,甚至惊慌失措想躲开我的挤眉弄眼。我大惑不解,他们不饿吗,这老半天了,总要急着吃饭吧!

可我不知道的对面,几人出奇一致的汗颜。苏将军啊,和您拗气和真正把你放在心坎上的,不是我们,而是太子殿下啊!您怎么不明白呢。目睹一众手忙脚乱的目色与暮色交相辉映,我咬了咬牙,一个回身,铁着头嚷嚷。

“殿下我知错了,我们回去吃饭好不好,我要饿晕了!”

张怀民的脸色比天色黑的更快,渐渐与锅底媲美。

三人欲哭无泪,心底震颤,苏钟离!还不如刚刚越级挺你一把呢!看着我以下犯上,一脸理直气壮的面容,张怀民深不见底的目光颤动出一层又一层涟漪。就在我因为饿的老眼昏花而锲而不舍地数起他眼中的第五个涟漪时,他垂下眸子,陷入沉默,使我不得不停下这荒唐的行径。他叹笑,继而抬头温和地摸了摸头。

“饿了么?好,回去我好好犒赏一下我们临危不乱,身手凌厉的钟离。”

我心里的悬石这才落地,而一旁三位的心则是从嗓子眼回到了心口。我们一行人纵马于山中小径,眨眼睛,将今日的凶险与天边抛在了马后烟尘里。铮铮马蹄拂过路边的丛生杂草,沙沙声连成一片,好像拨动着赶路人的心弦。日夜兼程的你们,究竟为什么疲于奔命呢?

我看似专注控马的双眼里,却是空空如也。他们都以为我神经大条,以为我读不懂话中不带机关的骨节。可是只有我独知,我是在摇摆,在怀疑自己的痴心妄想,在担忧自己的无中生有,揣测自己的利用价值。随着马背上的起伏,我的心,也在起落。我怕的,好像并不是张怀民隔山遮水的情愫,而是,他有几分真意?挑明了说,我害怕,他是坦诚的。我宁愿这是他为了驾驭我这样不羁的女将而创生的一种新法子,与其如此,因为,我对名为爱的东西,望而生畏。我选择装傻,我选择混淆视听,选择,不回应。

我认得请自己的定位,东宫大加培养的剑刃,而非,困于宫中的莺莺燕燕中的任何一位。为我心中大局而历经万水千山跋涉到这一个位子的我不答应,朝中听闻我攀爬之路的文武不答应,洞察天下不轨,性情多变,圣意难测的天子更不会答应。我不是成为麻烦,就是成为,破东宫麻烦的,刀尖。

天色初霁,黄祁山远远就见我打马过来,马后拖着长生剑,剑不着地,却大有曳刀而来的大将之姿。他笑得温和而收敛,他知道,他可能,已经教不了我什么了。

我忽然望见黄祁山,脑子跟不上敏捷的一个跳马,匆忙而连贯的高难度下马。但见马还未立定,我已稳稳落地。我抹了一把满头的汗,微微拱手,诚心敬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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