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93)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就在我分析的头头是道之际,协助我查看账册的宋睿辰咦了一声,歪头不解道。

“这户口版籍,准确无误啊?”

我眼底一冷,匆忙夺过贺县所属的账册,一目十行。良久,面色如纸。

“坏,了。”

第七十九章 草木萧,逍遥遥,终不似少年游

张怀民惊悸不安地望着我, 却显然因半途入局,并不明白我少见的失态起因为何。我麻木地捧着手中勘合无误的两本册子,垂死似的紧闭起双眼, 脸上的肌肉走向一时紊乱,却再也佯装不了安谧的面色。

宋睿辰心惊胆战地望着我失常的一呼一吸, 方欲开口问询, 便听得门外再度传来一阵沉重而漫长的脚步声。我眼色一变, 严正地转向不知亦然的张怀民, 两人身处转角处逼仄的阁架, 实在动弹不得。

我的鼻尖略有略无地擦过他的鼻尖,一凉一烫, 一触即走, 就好似那新淬炼的刀锋滑过了冰寒之水,撩拨起来最绚烂而炙热的花火, 纯粹而不可捉摸。

张怀民眼底的漆黑好像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与柔情,而我急于答案,并未及时捕捉。我一咬牙, 焦灼之色难以掩藏,脱口而出。

“这是你的人吗?”

张怀民即刻否认,面上的幽深也重上几分,意识到危机迫近,他却嘴角勾起一道促狭的弧度, 恰好不好,双手摸上我的腰间, 将我整个人拦腰抱起。我震惊之下, 忘了闪躲,仍由他以这个暧昧到脸红心跳的姿势为所欲为, 甚至连呼吸都慢将下来。

他在我望不见的角落里得逞而庆幸地浮现出一丝失而复得般的笑意,却为宋睿辰所见微知著,他苦涩地自嘲一笑,只是背过身去,孤零零地藏在另一处黑暗未被剥夺所在,安放下自己无以搁置的心潮,不可止息地拍打着他故作坚硬的心茧,一下又一下……

我被他轻飘飘地托举着腾空半圈,双双藏匿在了最深处的架子之后,默契地向着对方嘘的一声,然后会心地弯起了眉梢。

来人落落打开门,只是浅尝辄止地环视一周,继而心不在焉地呼唤了两句,转身便走。门再次关紧,顺着夜色溜进来的寒气侵入肌肤,我不由自主地往温暖的怀抱缩了缩,等我反应过来身后是谁,方才呼出一口气的轻松情态霎时间石化。

糟糕!我刚刚,好像有点图谋不轨的嫌疑,还是对太子殿下,我的顶头上司!

身后之人却完全不排斥我的亲近,甚至伸出温热而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抚上我碎发飞舞的额头,往怀里带了带,沉定的声线漾开波澜,将我裹挟向深不可测的沉溺漩涡。

“没事了。”

他坐怀不乱的面色似乎是在申明他方才看似登徒子般的举动不过是堂堂正正的援手,可是,他对我下意识的动作,却温情款款,这是,什么意思?

我宕机的大脑生了锈,却在我悄悄逃出他胸膛的那一刻,听见了沉闷而不可忽略的心跳声,鼓点般响彻在我们紧紧相贴的狭窄空间。我眼色窘迫地离了他的怀,避嫌却百口莫辩,只好仓促道。

“没时间了,刚刚是巡逻的士卒,每一漏刻一探,我们若想大摇大摆地离开,必须在第二班人前来巡查之前混入燕凌堂,穿上官服走正门。”

虽然条理清晰,口齿清晰,面色平常,我却心底慌了张,因为在我若即若离地与张怀民分离之际,我这才听见,那心跳,不止一道……

张怀民不再追究,大步走出,心情颇好地拾起地上的一本册子,细细看去。

“钟离,这册子……”

我却不等他说完,眼色微沉,苍凉道。

“不必看了,我们输了,趁现在还能扯个平局,我们走!”

我不由分说,拽过张怀民的袖子撒腿就奔门口,偏头向着窝在后方的宋睿辰疾言道。

“宋睿辰你垫后,物归原处。”

黯然神伤的宋睿辰此刻也将这出岔子的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面色稍稍冷透,瞬时沉声应下。

“好。”

却未想,我们就要扑到门口推开门的那一刻,门自外向内徐徐打开,彻骨的寒风没有防备与怜惜地吞噬了我眸底的全部光亮。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一刻前才幡然醒悟的幕后推手。

我笑得苍茫与天真,锥心之痛隐隐自心口蔓延,我却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地,质问道。

“萧大人,好久不见。”

萧庭之拊掌大笑,眼中涌现一道杀意,却不招摇,温和而和缓道。

“苏大人,不久。在下见你与宋大人凭空消失,忧心如焚呐!”

我冷冷笑着,并不生畏,朗声道。

“是吗?直到如今,还要如此色厉内荏,虚与委蛇吗?敢做,不敢当吗?”

萧庭之并未被激怒,却是笑眯眯地围着我们漫步,笑意不达眼底,戏谑道。

“哟,这小小御史,竟能惊动了太子殿下,在下失职,未恭迎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我再无心思与之周旋,开门见山,痛不可说。

“萧大人,这地方的假账,出自你的手笔不假吧?”

萧庭之收起虚假的周旋,笑得开怀恣意,欣赏又玩味。

“不错,苏大人这么快反应过来,还不算太笨。”

我痛心疾首般闭上浑浊的双眼,气若游丝,却高亢不减。

“这一切账册皆是冤有头,债有主,只是你让我不巧地望见了那做了手脚的一本,诱导我们来对照原本,并且……”

我满目猩红地抬起头,迎上萧庭之无所畏惧的眼色。

“你不惜利用了良善的萧遥,让我深信不疑。”

萧庭之不以为意地啐了一口,怒骂出声,毫无愧色。

“那不成器的贱女,李大人何等的身份,嫁过去竟然觉着是委屈了她!不识抬举,沦为你们的同党,该!反正不过是一个贱女,舍了便舍了。”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瞳孔骤缩,微微哽咽,却依旧倔强而不退让,声线如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

“不过是一个贱女?”

他不愿再与我唇枪舌战,他冷笑一声,高高在上,嗤之以鼻。

“随你怎么想,现在你们已满盘皆输,还不束手就擒。”

我神智再难清明,抬手双刀敛起,眼底是漫天过海的恨意,为萧遥,为自己,为千千万万个失语的我们。

我仗刀甩袖,直指萧庭之面门,周身寒凉,却还是不肯卸下英姿飒爽的气场。或许,文人有风骨,武将的气魄,亦难以剥夺。

萧庭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惊,却很快恢复平淡的面色,讥笑道。

“怎么?苏大人对自己的定位还不够清晰吗?你说……”

他不怀好意地微一抬眉,神采飞扬。

“你平白无故私闯机密重地,还带上了东宫推举上去的将领宋大人,以及。”

他微微笑着稍稍停顿,在我战栗的眸色里处变不惊道。

“本该原路回京的太子殿下都来接应你们,你说,这该划归欺君之罪,还是。”

他客客气气地一抬手,向着面色铁青的张怀民一礼,随即面沉似水。

“谋逆之罪呢?”

我彻底失了神,失魂落魄地倒退数步,跌入张怀民柔软的怀抱,不胜剧痛。

张怀民惊慌地托住我,望向萧庭之的眼色凌厉如刀,沉痛而愤怒。

“萧庭之,你敢挑拨我与父皇的关系,就不怕,玩火自焚吗?”

张怀民眸色明灭,嗤笑出声,完全是鄙夷之色。

“一介外臣,竟敢插手皇家内政,真是不知死活。”

可是萧庭之却只是微微一笑,欲言又止,眼底的幽深泛滥,不为所动。

“殿下,信与不信,不在我,在陛下。”

言毕,萧庭之意味深长地最后扫了扫面目嫉恶如仇却不可轻举妄动的我们,仰头长笑着就要走出。

不曾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原处响起,打乱了萧庭之的步调。但见来人矜贵而自持,身着青色官袍,斯文却隐秘着阴诡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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