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毕雪的亲妈和姐姐弟弟也都来云城了，他陪他们一起吃了顿饭，见了个面。毕雪老家的亲人令顾青霖有些失望，他没想到，毕雪的亲妈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跟他老家村里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说话也不着调，话里话外让毕雪多帮衬着老家的弟弟。总之，和易军长的爱人宁慧茹，简直就没法比。他理想中的岳母，应该是像宁慧茹那样知书达理，优雅有气质的。而毕雪她妈和她姐，连带着让顾青霖对毕雪的观感也差了几分，他不禁想，要是毕雪在她老家长大，现在是不是也像她大姐毕红那个样子。

毕雪看了眼顾青霖，发现他正望着店里发呆，便提醒他，东西还没买齐，要去前面的商店看看。

到了商店，两个人各怀心事，也没心情好好逛，只是草草买了几样东西，就要回去。就在这时，顾青霖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熟悉的乡音。

他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那人看着二十来岁，穿了件脏兮兮的灰布衣服，黑布鞋，看着像是刚从乡下进城的。

“青……青霖哥，你不认得我了？”那人笑着问，“我远远看着就像你，没想到还真……真是你！”

他见顾青霖还没想起来，便又说：“村东头的，我家门口有个池塘，咱俩小时候还一块儿光……光着屁股下去捉泥鳅，想……想起来了没？”

他这一说，顾青霖终于想起来了，这人是他老家同村的。他十八岁就离开了老家，参军入伍，这十年间鲜少回去，儿时的玩伴变化都挺大，有好些他已经不大认得出来，要不是这人提到家门口的池塘，以及说话带点口吃，他还真想不起来。

只不过，这人也真是的，你相认就相认吧，干嘛一看到他就提光屁股的事，还是在毕雪的面前，顾青霖忍不住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我想起来了，你是栓子吧。”他道。

“是啊！青……青霖哥，你还认得我？！”栓子语气兴奋。

“你怎么来云城了？”顾青霖问他。

“我来……来云城走亲戚啊。你忘了？我二姑当年不是远……远嫁这边了，这不，我二姑父没了，我来……来奔丧来了。”栓子道：“还有，顾大娘知……知道我要来云城，还让我捎点东西给你们，东西在我二……二姑家放着呢，都是香草姐爱吃的。”

说到这里，栓子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

“对了，青霖哥，我香……香草姐呢？”栓子看了看顾青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毕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顾青霖刚想随便两句糊弄过去，毕雪却抢着开了口。

“你好，我叫毕雪。”她微笑着，瞥到栓子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衣服，犹豫了下还是没伸出手去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栓子头一回见有人这样跟他讲话，紧张得不知所措。

毕雪却不以为意，随即面带娇羞，对顾青霖道：“青霖，结婚用的东西今天也买得差不多了，舅舅舅妈还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咱们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们等着急了。”

栓子觉得自己凌乱了，满眼迷茫，“结……结婚？结啥婚？香……香草姐哪去了？”

顾青霖见瞒不过了，只好道：“我和你香草姐已经离婚了。这是我对象，我们正商量结婚的事，可能下个月就要办婚事了。”

栓子彻底凌乱了，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发现顾青霖已经走远了。他有些懊悔，没有问清楚香草姐去哪了，还有，顾大娘让捎的香草姐最爱吃的东西，还没给她呢。

回去的路上，顾青霖的脸上罕见地没有了笑意，冷着张脸，不管毕雪说些什么，他始终是一言不发。

他心里埋怨毕雪刚才不该嘴快，让栓子知道了他跟苏香草离婚的事。这样一来，等栓子回村，他娘也就会知道了，可他前段时间还刚写信给他娘，信中说他和苏香草两人在这里挺好，让她放心。他知道，他娘很喜欢苏香草这个儿媳妇，和苏香草这些年处得也有感情了。因此，当他之前得知苏香草没回老家，踪迹全无时，他怕他娘知道了焦心，便一直都瞒着她。当然也没告诉她，他和苏香草离婚了的事。

*

顾青霖不知道的是，在他和毕雪出门到镇上逛街买东西的时候，严凛却正在易军长家做客。

“军长，今天您找我来有什么事？”严凛问道。

易树清对他道：“今天我们不谈工作，你就把我当成你一个普通的长辈，咱们随便聊聊。”

“好的，易叔叔。”严凛换了称呼。

“我听郑师长说，你打了结婚报告，说是打算要结婚了，是吗？”

严凛点头，回答简明扼要，“是的。”

“我还听说，那姑娘是顾青霖的前妻，是吧？”

“是我父亲让你们来劝我的吧？”严凛面无表情，一贯的严肃脸：“我妈走了没半年，他就又娶了个老婆。他当年娶媳妇的时候，可没问过我的意见。现在我娶媳妇，他倒还挺多意见。”

他起身，整理军容，准备告辞，“易叔叔，请您转告他，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易树清：“你可想好了。我可听说了，你们大院里赵司令员家的小女儿喜欢你好多年了，人家为了等你，到现在还没找对象呢。你这么做，搞不好前途是要受影响的。”

严凛：“我没说让她等，十年前我就表明态度，明确拒绝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争取。”他心想他又不是顾青霖，想要靠女人走捷径。只不过顾青霖马上就要和毕雪结婚了，碍于易树清的面子，这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

严凛走后，易树清对宁慧茹道：“这小子倒是不怂。我还挺喜欢他身上这股子劲。”

宁慧茹有些发愁，“那玉萍他们那边，怎么交代？”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易树清道：“反正我们也劝过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也不好插手管了。”他知道，严凛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缘来已久，这个结恐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开。

第20章

这天, 苏香草难得休息一天，就想去市里逛逛，到云城最大的新华书店买几本书看。

在严凛的认真督促下, 她现在已经‘认’了不少字, 可以光明正大买几本书回来看了。苏香草不禁感叹, 这个年代娱乐方式还是太单调了。

虽然也有电影可以看, 但总不能天天上电影院看电影吧。要是能买台电视机回家看就好了。现在她饭馆的生意很好，手里的钱挺宽裕，但她又想到, 这时候的电视机恐怕不好买, 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还得有票。所以买电视机的计划还得先搁置着, 还是去买几本书回来看比较现实。

云城最大的新华书店, 就在百货大楼的隔壁。书店上下有三层，一楼是儿童读物以及一些工具书。苏香草在一楼转了转，没看到有什么感兴趣的书, 便上了二楼。

二楼人比较多，有中外小说, 还有一些农业、医学方面的专业书籍。苏香草在书架上的一众严肃文学里, 挑了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出版的《安娜·卡列尼娜》，又找到一本《军地两用人才之友》。苏香草翻了翻，发现这本书的名字虽然看上去有些朴实, 但里面的内容其实相当丰富，从母猪的产后护理到会计知识, 摄影技术应有尽有, 翻着还挺有意思。

她结完账，准备拿着书回去, 从二楼下来时，她看到前面有个人抓着楼梯的扶手，走得很慢，正一步步地往下挪。

从那人身旁经过时，苏香草不经意看到她的脸，有些眼熟，她想起来，这不是赵医生那个朋友吗，前段时间来她饭馆吃过饭的。

饭馆生意好，每天人来人往的，苏香草也不是谁都记得住，但眼前这人她真记得。不仅因为对方是饭馆常客赵医生的朋友，还因为她长得好看，气质也很好，因此苏香草对她的印象比较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