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褒姒之后+番外(37)

作者:西西苏格 阅读记录

“老奴好凫水。”

不知过了多久,允伯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不明缘由的哑,好似肩上被负上了千斤重担,从来直挺如松的脊骨倏忽前倾,双肩颓然下压。

“历年暮春至初秋时节,老奴时不时便会下莲池游水。如大王所知,宫中两个莲池底下相通,老奴嫌西宫的莲池太小,常经由池底在两个莲池间来回。这些物件,”允伯眸光微顿,轻咽下一口唾沫,而后才道道,“都是老奴从池底捡到,再带回此处。”

“原是如此。”周王搭在椅子上的手陡然用力,目光却落在虚空,仿似已神游方外。

“既如此,你怎知这些物件分别属于何人?”

他举起手上的桃木簪,凝望片刻,不紧不慢道:“譬如这支木簪,昔年宫里的女御人人都有,失足落水之人亦不止赵氏一人,你何以断定这是她的簪子?还是说……”

手里的桃木簪倏地一折,他直起身,目色凛然:“她落水时,你就在近旁?她挣扎时,你视若无睹?只等她没了声息,再眼睁睁看她沉入池底,而后再取走桃木簪?”

“我!”允伯陡然抬眸,驳斥的话已到嘴边,撞见周王眼底寒意与愤怒,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苍白的颊边因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绯红,嗫嚅半晌,竟发不出一个音来。

那是周王的生身母亲,再多愤怒与冲动皆情有可原。今日容他在此辩驳与解释,怕已是看在仙去的鲁懿公面上。

“如果人并非你所害,又为何要取走她们的随身之物?哪怕你有收集逝者遗物之怪癖,”周王靠向座椅靠背,敛目睨看老态尽显之人,淡淡道,“西宫开阔,空余的房间也很多,为何要将遗物置纳在祠堂里,诸位先人的牌位后头?此间祠堂,往来最多之人便是太姜……”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周王眸光忽闪,沉声道:“你让太姜叩拜亡者之物,是想让她向逝者赎罪,还是……”

“不是!”允伯脱口而出。

他下意识望向回廊方向,又在看清廊下身影的瞬间陡然收回目光,噙着满眼恼怒与惊惶,抬眸看向树下之人。

“大王,此事与太姜无关,自始至终都是老奴一人的主意。”

周王目光一顿,剑眉挑起,慢悠悠道:“你是说,行谋害之事,构陷出逃之名,皆是你一人所为?”

“大王,英明。”

他跪坐之地汗流成溪,敦实的泥地里多出两道清晰的手印,不知用了多大力气。

暗影里的人轻闭上双眼,应答的同时,倏地引颈朝向光影洒落处。

初夏的阳光太过刺目,允伯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显死气沉沉,仿似刹那间已与行尸走肉无异。

周王不以为意,端详片刻,一手轻叩扶手,一手攥着桃木簪,若有所思道:“昔日的公子允光风霁月,何以跟小小女御过不去?她们碍了你什么路?”

婆娑树影里,双目紧闭的公子允陡然睁眼。

几步之遥接天莲叶迎风舒展,仿若旧日故人来访,喃喃追问昔年事。

她们碍了你什么路?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问过那人。

“回大王的话,”只瞬息,眼里潮涌悉数掩下,他再次伏跪在地,沉声道,“因伤了根本不能人道,奴才对世间女子既爱又恨。每年夏至,十里莲池无边风月,宫中贵人总是流连池畔,从早到晚欢歌笑语不断,丝毫不顾及旁人。是以,奴才想了个法子,让她们再不敢靠近莲池……”

四下倏忽悄然。

分明晴空万里无遮无挡,姒云却错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挡住晴空,遮住眼帘,几步之遥的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再辨不出原本面目。

能得子澧一句公子允,能让周王在这鸣蜩之月枯坐树下,再三追问却不拆穿,允伯昔日美名怕并无杜撰。

就她所知,西周礼制治国,世家子弟最重门第,最重声名。

如今为护那人,他先弃门第,再自泼脏水,揽下所有罪责……昔年之事年深岁久,人证物证皆已难寻,只要他咬死了此事只他一人所为,周王便奈何不得旁人。

姒云下意识望向回廊方向。

圆柱成框,背景如画。画中人不动不移,似已与斑驳凋漆的旧回廊融为一体。

我本将心向明月,可那遥不可及的明月可值当他赔上卿卿性命?

“既如此……”

周王曲起的指骨一下下轻叩扶手,星星点点的光碎落在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沉吟许久,风乍起时,他抬头朝向簌簌颤动的梧桐木。

“子叔?”

梧桐树下簌簌一场青叶雨,嬴子叔躬身站定在他面前:“大王?”

“请虢公入宫一趟,将此地清理干净,而后,”他垂目看向公子允,轻叹一声,淡淡道,“依法办理。”

“诺!”嬴子叔转身转向伏跪在地的允伯,拱拱手道,“允伯,请。”

公子允身子一僵,倏忽转向回廊方向。

涟漪起,菡萏落,朱漆斑驳成颓垣。

廊下空空荡荡,早不见梦里人。

作者有话说: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诗经》

第29章 东出函谷

转眼半月,姒云背上的伤已好了大半,镐京城依旧“热火朝天”。

是日有风从西窗来,外头梧桐簌簌正盎然,姒云搬来瑶琴,闲弹起现世里才有的“乡音”。

“……洛姐姐,狐裘可要带上?”

“带上。还有那绒毯,只一条怎么够?再取两条来,铺严实了!”

一门之隔传来熙来攘往的脚步声,姒洛化身一家之主,单手叉腰站在高处,有条不紊指挥着庭间来来往往的众人。

自周王说要带她去洛邑,西宫之事告一段落,褒宫里日日都是此般热闹场景。

姒云被脚步声叨扰,不得已停下琴音,抬头朝门外道:“阿洛?”

“你二人快些,还有夫人惯常用的纸和笔,不用竹简,夫人不喜竹简。哎——”

姒洛远远应了一声,又拉着两名宫婢细细关照许久,才放走那人,敛袂碎步而入:“夫人,你寻我?”

姒云替她倒上一杯茶,笑道:“不过是出门一趟,怎的如此琐碎?我见你都让他们来了搬了许多次,这么热的天,哪用的上那么多绒毯?”

“如何用不上?”

姒洛一口饮尽杯中茶,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此去洛邑经函谷,过长河,东去的一路颠簸的很。若是不垫严实了,怕是会难受。”

姒云抬眼望向院门外川流不息的人影,无奈道:“只今日实在是闷热,让他几人歇会儿,日落后再忙不迟。”

“听夫人的。”姒洛搁下茶杯,大步流星而去。

姒洛离去不多时,一袭玄色锦衣的子方提着两大个菜篮步履如风而来。

“夫人!”见姒云在庭间,他不自禁加快脚步,满脸若有春风拂面。

还在长个的年纪,不过半月,他的脸已比初入宫时圆润不少,原本合身的下裳也短了一大截。

“子方?”看清他手上的篮子,姒云失笑出声,“又去庄上了?大伙可还好?”

“都好!”子方提起衣摆胡乱擦了擦汗,颔首道,“听闻夫人要去洛邑,各家争相给小人拿吃的,说是让夫人路上吃。”

他指指身前那两个菜篮,又道:“依夫人的吩咐,小人将桃林小院里剩下的腌菜都给去了庄上,夫人猜禾伯怎么说?”

不等姒云应声,他双手环抱胸前,两眼一瞪,扁扁嘴道:“非说滋味不同,说小人拿去的凉茶没有夫人拿去的好吃,怎么解释都不听!”

姒云香帕掩面,扑哧笑出声,又垂目看了看他身前那两篮野菜,笑道:“这些野菜,是他们让你带回来做凉菜用?”

“并非如此。”子方摇摇头,一边弯下腰拨弄那两篮野菜,一边道,“这些小山他们拿来的,天天念叨着夫人的救命之恩,又不会旁的,只得出动大伙整日摘野菜。若非小人只有两只手,怕要塞个十篮八篮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