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褒姒之后+番外(80)

作者:西西苏格 阅读记录

她抬眸看向九阶之上。灯火恍恍,影影绰绰,隔着浮光掠影,周王的神色实在看不太清。

又或许,她从不曾没看清过对方神色。

分明从入局的最初,她已堪破周王心性,那几张或深情,或冷淡的面容,都是他早已戴惯的面具,她如何会当了真,入了局,被当作棋子还甘之如饴?

听她提起子方,嬴子叔微微一怔,下意识瞄看周王,又似若无其事瞟了一眼公子风所在,拧眉思量许久,沉声道:“如夫人所想。”

堂下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几人言简意赅的你来我往有何深意。姒云却在听到夫人两字落入耳中的刹那,瞳仁蓦地一滞。

夫人?

刺耳的两个字揪着她战栗不止的心回到她不得已来到此间的最初。

满堂烛影婆娑,仿如她历次心旌摇曳,时至今日才陡然清醒,洛邑时的心湖潋滟,围场时的两情相悦,乃至中秋时的巫山云雨……原都是她一厢情愿。

自始至终,哪怕是花前月下,被翻红浪时,周王从不曾说过心悦与爱慕。

是棋子忘却帝王心,沾了执棋人指尖些许微不足道的暖意,便以为十指连心,窥破了他的心。

直至棋子被掷下的今日,她才想起“褒姒”身份之低微,而今处境之难堪。

“周王,放他们离开,我等保证褒夫人安然无恙!”

“哼!”“列阵!”

耳畔传来子月失了节奏的喘息声,姒云依旧一动不动,周遭一切好似蒙上了一层无形无影的薄纱,她看不清,也辨不明。

直至子月变了调的声音紧贴在她耳畔响起,那柄抵在她颈下的镰刀泛着冷寒,却又不自禁发颤,虢公鼓广袖一挥,藏身左右的虎贲齐刷刷架起弓弩,一道道沾了烛火的冷芒刺破周遭薄雾,映入她眼帘,姒云陡然抬眸,朝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莞尔一笑。

一枝冷箭发出刺耳的啸鸣声,冷芒直逼她面门,猝不及防的,姒云脑中倏忽浮出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哀默大于心死。

她不知自己此刻的感受能否被称为哀默,那是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心跳依旧,却无知无觉,取而代之以无边无际的空茫与虚无。

“情绪”本身离她而去,她不知爱恨,忘却喜怒,不知此间何间,更不提避让与闪躲。

依旧停留在九阶之上的视线渐渐涣散,旒冠冕服愈发模糊,她突然有些记不清,系统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是褒姒?还是褒姒是她?

那位记录下褒姒只言片语的稗官想必是今日之后才认得她。他不曾杜撰,没有说谎——褒姒无悲无喜,从来不笑。

“云儿!”

一道冷芒掠过眸间,她看见九阶之上骤然起身的周王,耳畔是子月破了音的惊呼。

“噗呲!”

没来得及认清周遭,一股大力袭来,她被人重重推翻在地。

回过神时,本该是她的地方变成了子月,本该刺中她的箭矢没入他心口,正汩汩而出刺目无比的殷红。

“子……”

眼前的物事仿似一帧帧被定格的慢镜头,她看见子月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看见颤动着冷芒的长刀颓然坠地,他脸上的水牛面具一并坠落,刹时四分五裂。

四目相触,他的眼里忽而漫出仿如初见的欣喜,分明已上气不接下气,他奋力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碰到她颊边的刹那,顾忌着什么般,陡然收回手。

姒云看清他想要靠近却又收回的手,瘦如槁木,指腹遍布深深浅浅的伤痕,似经年岁久,雕了太多木刻所致。

觉察出她的目光,子月的唇边溢出些许笑意,而后费劲全身力气,伸手探向自己腰间,额边的汗珠愈来愈密,呼吸愈发粗重,直至右手握住腰中物事,他满是不甘的瞳仁重重一颤,右手颓然坠地。

“咕噜噜——”

若有浮尘无风自翩翩,右手坠地的刹那,子月的腰间滚出一枚桃木雕,一路滚动,直至姒云身前。

她在满目朦胧里看清停留在她面前的桃木雕,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一如茅屋中所见,一如他和原身相依为命的最初。

而她嗫嚅半晌,竟连他的名字都吝于出口。

“子月……”

堂下灯火摇曳,冷风簌簌如故。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风里多出一道喑哑的,依稀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

周遭不知为何没了声响,她浑不在意,颤抖着双手,伸向那只血迹斑斑的桃木兔。

一滴清水抚过桃木雕,她后知后觉颊边已濡湿一片,只心底依旧空茫。或许是这具身子依旧记着关于子月的一切,才会在此时作出最本能的反应。

或许她本该留下那幅云月相依的丝帕,至少在此时能替他遮掩一二不得瞑目的遗容。

堂下灯火灼灼,比不得谁人的视线如高山,如乌云,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小心举起桃木雕,哈了哈气,抵住衣袖一角,一点点拭去小兔身上的血迹与尘土。

直至纤尘不染,她将桃木兔小心翼翼纳入怀中,又从袖中掏出完好无损的丝帕,折成两半,轻覆在子月依旧浑圆的眼前。

做完这些,她旁若无人站起身,对周遭的窃窃私语和交头接耳视若无睹,轻拂了拂衣上尘,大步走入茫茫暗夜,没再回身看向堂下任何一人。

“大王?”

今日之后,似乎连赢子叔和召子季都有些拿不准周王之意,看看大门外,又下意识看向周王。

周王面色铁青,牙关紧咬,负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紧握成了拳,青筋暴起却似无所觉。

直至堂下议论渐嚣,虢公鼓上前询问该如何处置殷商贼子,周王眸光一颤,陡然举目望向灯火晃晃的大门外。

今日的周王宫灯笼高挂,亮堂更比天上月。

天上若有浮云飘,翩翩而来,倏忽即去,不曾为谁停留。

十五月圆如故,满庭月华如秋水,只再不见佳人回眸,亭亭如立水中央。

一片残叶坠落,周王的目光倏地一滞,眉头陡然紧蹙,哑声道:“压入大牢,来年秋后问斩。”

“诺!”

虢公鼓转身欲退,一旁的召子季小声开口:“大王,子月他?”

“扔去乱葬岗!”周王目光微凛。

“诺!”

“等等!”不等虢公鼓再次转身,周王脱口而出。

迟疑片刻,他转向嬴子叔:“你知道在何处?”

嬴子叔一怔,很快了然,颔首道:“洛邑的据点已被铲除,卫国的据点有待详查。”

周王垂目看向殷红满目的堂下,抵着案沿的手紧握又松开,如是数次,轻叹一声,朝他道:“送他和子方回去,不必让旁人知晓。”

嬴子叔眸光忽闪:“诺。”

“那帕子,”迟疑许久,周王的目光倏地一顿,“拿回来。”

“诺。”

第63章 花自飘零

秋去冬来,宫中秋叶纷落,眨眼一月有余,姒云画地为牢,每日足不出户,读书写字,琴音相伴。

周王每日两次,雷打不动来探望,姒云皆避而不见。

多数时候,她清醒且冷静,明白自己本非此间人,至多再过七八年,西周灭亡时,她总能找出烽火戏诸侯的真相,回到现世,与家人重逢——若是父母和社会还没有放弃脑死亡多年的她。

偶尔,大多是夜深人静时,也会让感性窥见心上缝隙,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名分无甚紧要,回应无甚紧要,欢喜谁是她一人之事,与被欢喜之人无关。次日醒来,再对前一晚不甚清醒的自己嗤之以鼻。

没来此间前,她也曾见友人受失恋之苦,彼时不谙世事,还曾笑话她们,道理都懂,何以仍抵不过荷尔蒙作祟?待落到自己头上,才知感情本身就是理智的反义词,无怪乎智者不入爱河。

两个月间,落叶离枝,秋草哀离,庭间时见雪雨霏霏,不时涌起的情绪漩涡渐渐平息,姒洛依旧没能改掉她每几个时辰来确认她情况的习惯,陪她解闷闲话的同时,也将宫里宫外、大大小小的消息带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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