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223)

作者:舍自不甘心 阅读记录

依照律法,诸部内有旱、涝、霜、雹、虫、蝗为害之处,主司应言而不言以及妄言者,杖七十。张悟刚直清廉,百姓数百人为之鸣不平,最终贬为苏州别驾。

阿四握着书卷,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一些陈年旧事,这张悟,仿佛也是太上皇当年旧妾。十年之前,正是皇帝与太上皇关系冷淡的时候……怪不得这张悟连个在朝中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黑锅说背就背上了。

一朝天子一朝妾的事儿,实在难说的很。哪怕皇帝未曾表态,下面的人也会自觉揣摩上意,如张悟一般的老人,大抵是要受委屈的。前年张悟告病,算来她如今也是七十八岁了。

很该正一正老人家的声名,再加点养老钱。

阿四凝思的时间太久,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出言相询:“四娘可有疑处?”

阿四回过神来,指着书卷中的姬氏名字笑道:“这人名我瞧着眼熟,似乎是个亲戚,只是记不大清了……”

大理寺少卿道:“这是嗣薛王,睿宗曾孙。说来也是亲支的宗亲了。”

阿四悄悄在心里背谱,太上皇、昭宗、成帝、睿宗……噢,天祖辈叉开的亲戚。老姬家就是从睿宗开始子嗣艰难,这才逐渐有了如今阴盛阳衰的局面,这样一想,好似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睿宗形象也可亲起来。

阿四点点头:“那这可就不好处置了。”

如果阿四没记错嗣薛王已经死了,还是病死在任上。反倒是张悟活到现在,眼见奔着八十岁去了。迟来的正义叫恶有恶报,不算坏事,但两个老人的陈年旧事还能被翻出来,也是蛮奇怪的。

嗣薛王……

阿四灵光一闪,问起嗣薛王后人:“我记得近日嗣封的宗亲中也有薛王一脉是不是?”

大理寺少卿拱手笑道:“四娘明鉴。”

第196章

能落到阿四手里的案子, 一般分为两类,一是犯案者身份有异,二是并不急着处置有宽裕的时间留给阿四慢慢斟酌。这案同时占了两样, 牵涉到已故的宗亲嗣薛王, 和无关紧要的致仕老人。

睦州——近期频频出现在阿四眼前,频繁得让阿四心生疑窦。

而且这案件中水灾发生的时间巧合地和陈文佳早年的经历撞在一处, 阿四不得不怀疑有人在刻意调查睦州相关的事宜。不用深想, 阿四下意识出门左转向户部衙署要去找姬宴平。

此事如果不是有人针对近期嗣封的宗亲, 大概率就是在探寻陈文佳的过往。否则, 还有谁会去为了一个致仕的老人专门翻出陈年冤案来平反。

假设这事当真是冲着陈文佳去的,那这个人除了姬宴平, 阿四再想不到别人了。

在这个门阀观念深重的时代, 陈文佳布衣出身讲不出祖辈名讳的平民一步登天成为王府座上宾, 又在受封领赏后突兀地死于战场,别人或许羡慕陈文佳好运、叹惋她的命运,却少有人会去深究陈文佳的死因。

因为不值得。

就像被嗣薛王诬告的张悟, 即使知道她受冤的人不在少数,私下也多有议论,直到张悟致仕前也只是给张悟换了个上州做司马, 而嗣薛王毫发无损。况且嗣薛王已经死了!人死债消,更何况是这样积年的旧事。

这当然是错误的。

阿四一面清晰地认知到“不公平”, 一面又割裂地明白这是“常态”。

能够突破这份常态,而且有能力、有目的去翻出旧事的相关人员,除了姬宴平,阿四不做他想。

可是, 她不能就这样去户部问。

阿四停下了脚步,正是因为这人极可能是姬宴平, 而她对姬宴平的打算全然无知,不该这么急切。户部官吏众多,并不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她大可以选个宽裕的时间,派人去请姬宴平叙话。

大理寺少卿明知嗣薛王诬告案是一桩注定搁置的冤案,故而任由阿四搁置,并不催促。阿四有足够的时间梳理这桩旧事,和其他事情放在一起慢慢地琢磨。

阿四送到姬宴平手里的拜帖被宫人送还,回帖约在三日后的傍晚。

*

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因此姬宴平进入丹阳阁没能立刻见到妹妹,阿四正在从校场回来的路上。

趁着等候的空挡,姬宴平走到窗前,欣赏阿四偶尔会照料的盆栽。能在阿四手下艰难生存的花草不多,都是生命力旺盛、轻易不会死去的的品种。

它们不必主人的精心照料,是飘散到川江湖海、丘陵高山之间都能生存,很难死去的坚韧草木。以花草喻人的话,陈文佳就是这样的人。

阿四进门时,见到的就是姬宴平拈草微笑的模样。阿四侧首看了雪姑一眼,雪姑心领神会,带着室内宫人退至屋外,将空间留给俩姊妹说话。

阿四开门见山:“阿姊在找她?”

姬宴平知道阿四在问谁,也明白阿四今天叫她来的意思,于是她回答:“不,陈文佳已经死了。”

属于野外的花草终究不能在宫门内安家,它在不合适的环境下并非不死,只是死的更慢。

姬宴平丢开手中叶片,回首望阿四:“当年裴理在山水间无意捡到受了伤的好苗子、又想办法带回鼎都,这才有了我和陈文佳的相识。人生来有美丑、智愚,倾城的美人和才智无双的国士一样难得,文佳那样的人,如夜中星陨,一生碰见一次已是好运道了,我不奢求、也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这样的人。”

阿四从未听过姬宴平对一个人评价如此之高,可惜她与陈文佳并无见面的缘分,因此也无从考证其人是否如姬宴平所说。人死如灯灭,阿四不愿再追问姬宴平的伤心事,问道:“那阿姊最近的举动是为什么?”

姬宴平:“我在完成自己许下的诺言。我看出陈文佳在兵事上的天分,而她更在意家乡无法活下去的人。所以,她往北境参军,我要为她找寻当年迫使她流离失所、养母饿死的原因。睦州治下清溪县洪灾,因何不遵循律法免去租、调,赋税叠加,以至于民不聊生、卖儿鬻女。可惜的是,这件事我做的太晚,而世上之事,总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依照律令,天灾下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租、调,损七以上课役俱免①。清溪县物产丰富,赋税也重,寻常人家依靠山水勉强能维持生计,可怜撞上百年一遇的洪灾,官府不但不赈济,并且照旧收重税。

其时,陈文佳正在乡宦人家帮佣,目睹乡亲惨状,这才擅自开仓放粮,招致毒打几乎致死。陈文佳被乡亲聚众救出后躲藏在覆船山养伤,偶然结识裴理一行人,受裴理帮助解困,而后与姬宴平结识。

但凡知晓前情者,无不惋惜陈文佳的遭遇。

阿四学律法日久,对于其中猫腻再清楚不过:“朝廷没有减免睦州当年的税赋,是因为时任江南东道采访使的嗣薛王诬告睦州刺史张悟虚报灾情,可现如今嗣薛王早就病死任上,早就是不能解的一桩冤案了。已死的嗣薛王姬氏无法为生前的举动付出代价。”

“是啊,此事早就无法追溯了。”姬宴平面色复杂,“所以她向我提出了另一个请求,她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至少不要降临到她的家乡。我答应了。我告诉她,她在朝堂之上走得越远,她的家人、家乡、乃至于睦州才会更加安定。”

姬宴平没能做到。

睦州境内爆出大规模的侵吞田地案,远在北境的军中校尉救不了睦州四起的民怨,积年的矛盾终究成为一场燃烧的火焰,裹挟着无数人成为城墙下的尸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姬宴平不是预知未来的鬼神,即使派出信任的亲随前往睦州照料陈文佳亲属,她也没办法立刻清除睦州积年的污垢和腌臜已久的血腥。

这是种种因果下必然要发生的反叛,来自百姓濒死的哀嚎。

阿四沉默良久,才说:“师傅们说,现在已经是数百年来最安定的盛世了。这些不是阿姊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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