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252)

作者:舍自不甘心 阅读记录

裴道看得很开,笑道:“怀山州山岭最多,周边州县也多有丘陵,我在这儿,反而少了家族长辈管教,心中十分惬意。再者,县令四年一任,既然跋山涉水来一趟,自然是得考满四年,在州司长吏的考课簿上,定出‘上上’或是‘上中’,才好回家去。”

否则贸然回京,官职如何且不说,仕途顺遂与否都总有一天要外放的。无论上头如何做想,裴道十有八便为县令,正是来日前途光明的象征啊,她自然是想抓住这个机会的。

“总归药县距离怀山州近得很,你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便是我先一步回京了,也会与长姊说一声,她定会帮你一把的。”姬无拂见状,也就不再多说,她相信裴道心中有数。

放下县令的事,裴道特意挑了些京中的新鲜事来与阿四说:“宋王将涉案宗亲如数带回新都,已做惩处。圣上为安抚剩余宗亲,先令端王为洛州牧,后迁移分散各地的宗室都入京居住,特批恭安坊中建十王宅荣养宗亲,立储也与宗室长者商议……”

同为姬姓子孙,同族血脉,更是对皇帝有着别样的威胁的存在。成帝后的姬姓近枝男子几乎已经砍伐殆尽,且活着的不是和亲邻国,就是埋没在人海中全无姓名,剩下能说出个二三的宗亲已尽在皇帝彀中。

从未见过面目的一群人,姬无拂也说不上关切,平淡道:“阿娘素来宽仁待下,若是他们都能如端王阿翁安分守己,想来阿娘不会缺了他们的富贵生活。只盼不要再起风波,平稳度日。”

裴道何尝不感叹:“早一步入京的宗女,已在朝中崭露头角,风光无两。圣上体恤青年人,凡是有所作为的宗女都在十王宅外依照爵位安置宅邸。这两年新都中新旧变换,在此时远离朝中风波诡谲,私以为是幸事。”

皇帝手中多出一批好用的人才,朝中当然就要削减一批不得上意的人。当今皇帝以雷霆手段践祚,十年以来颇为宽和,下面的人也没想到,皇帝知天命之年反而盛怒雌威,短短两年将朝廷上下官员清洗了三回。

大周大大小小的官吏官职,总有数万人,姬无拂至今没能记清楚,也记不得那些来来去去的官吏。比起远在视线之外的人,她更关心两个阿姊,犹豫良久,姬无拂低声问出:“新任太子定了么?”

太子的选任,是姬姓家事,也是大周国事。姬无拂很难不关注,但她不愿在姬若木面前表现出这份关心。裴道此时来得恰到好处,三月过去,新都中也该有确切的风声了。

妄自揣测皇帝的心意,是极容易送走项上人头的事。即便门外站着的是亲随心腹,裴道依然小心,附在姬无拂耳边敛声道:“三门峡分段水路运粮一事,楚王举荐的门人处理得极好,榜笞号苦之声不再闻于三门峡道路,朝中推举楚王风声大震。各地旁支宗亲入城亦是楚王前去安抚。再有长幼之序……不过,圣上万寿无疆,我等不敢妄言。”必是楚王姬赤华。

最后半截话,隐没在唇齿间,彼此心照不宣。

姬无拂敛目:“这是为国朝稳固的大事,必要用最稳妥的法子,以长幼区别,是最简明的。人是不可能万寿,若是女主天下能够万寿无疆,已是邀天之幸。虽然人终有一死,但是阿娘再活四十载应当是可望的,这太子实在不好做。”

这话裴道没法接,只能沉默。

两人说尽了新都的事,不免得聊一聊眼下的事。

跟裴道一起来的一行人中,那位非常受裴道尊敬的面熟女官,姬无拂依稀记得是如冬婳一般可以询问政事的内相之一,在皇帝身边的时日不短,至少姬无拂的记忆中她一直默默地整理、筛选甘露殿永无尽头的奏疏。

姬无拂不必问,肯定道:“那位女官,她今后是要跟在长姊身边吧。”

皇帝初时或许心疼吴王自请废太子,便是离宫远到怀山州也依她。数月过去,皇帝心头的情绪淡去,如今远到说不上名的宗亲都迁入新都活在天子脚下,吴王远居也不能放心。况且,死去的扶苏也能作为筏子起陈胜吴广事,改立为吴王的姬若木注定不能彻底脱身。

这是可以预见的。

裴道喝尽炉中茶:“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姬无拂向后仰倒在坐床,长袖掩面:“我做不到忘情,又不能无情,偏偏又有数不尽的时间来消磨,生受多情苦。”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①

第221章

女官把文书送到陆县令眼前, 正式告知他除药县令官职,勒令陆氏一家即刻搬出县衙,返回鼎城旧居。

历来因各种原因除官的士人很多, 陆氏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这种情况下,一般有两种选择, 一是再过明年四月的吏部铨选, 二是投到某个地方大员手下做事, 由对方提拔, 他就能重新任职。

钱鑫带领家中侍从收拾金银细软,三成归给独男陆氏, 半数带在身边, 剩下两成分别交给不成器的男孙和女侍。钱鑫早知独男是个不能成器的, 此刻并不如何失落难过,叫来女侍、陆氏与两个孙男到堂前,逐一嘱咐:“你这把年纪了, 我也不能指望你考中制科,往后就回家去修身养性吧,我留在鼎城的宅院, 你租一半住一半,半生吃喝是不必忧心的。”

陆氏呐呐应声。

抛开碍眼的独男, 钱鑫拉着女侍的手说:“这些年里你操持家业实在辛苦,这份银钱是你该得到,此外再有药县五十亩地,是我额外添补给你的。他是个不可依靠的人, 四十多岁了心头想的还是金榜题名求娶五姓女,你也不必留恋他。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跟我与小孙儿一并往怀山州,要么留在药县,我会留人照拂你的衣食。”

贫苦出身的女人,半生都没得选择。钱鑫见得太多,知道此刻也不该给她太多选择,因此不许她跟陆氏返家。

女侍老实低头:“我就留在药县吧,也不用人照顾,五十亩地足够我吃喝了。”

“那就先这样吧。”钱鑫左手牵着小孙儿,目光最后落在长孙男脸上,“长得和你大父真像,性子也像,真是孽数。吴王贵人雅量,能原谅你冒犯王府承衣,我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这样纵容你。念在你养成如今的秉性,并非全是你的过错,你便回陆家族地去安分地学你祖上的手艺吧。”

钱鑫二十年前病死的丈夫不过是个工匠,且不是官府出资雇佣的明资匠,仅仅是将作监一万两千余轮班服役的番匠之一。陆家如今的官身来自钱鑫的辛苦,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小陆氏本是打算耍玩几年,再指望钱鑫或者陆氏的门荫,做个卫士。

可现如今,钱鑫居然让他回去做工匠!

小陆氏难以置信地张手质问:“大母!我可是你长孙!是陆家的承重孙,怎么能去做个番匠,一辈子靠着官府分发的那点儿田地活着,还得去服役。”

“正因为我是你大母,你才能做现在的县令小郎,才能活着。我这是为你好。”钱鑫见小陆氏半句话也听不进去,疲惫地摆摆手。两个壮仆便上前按住小陆氏,口中塞上布团子,再顺便扛起行囊,一起放在驴车上。

府衙外跟随天使而来的禁军听见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陆氏滑稽的姿态。在里外人的注视下,小陆氏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试图挣扎。

陆氏异常地沉默,他目送男儿出去,又见女侍默不作声地从墙根处走离。他问母亲:“事发之后,母亲手段动如雷霆,可见是知道我做错了的。为何从不说?”

“我已经老了,又老又弱,我说出口的话,已经不会有人再认真听从了。”钱鑫微微弯腰,抚摸小孙儿的发顶,佝偻模样提醒在场所有人,这是个耄耋老人。

稍微有些气力的孩童,都有可能推倒她,而脆弱的老人很可能因为跌一跤而从此不能睁开眼。

钱鑫的眼睛因岁月而浑浊,她静静地回望陆氏,好像是在问:你今天听的是我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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