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263)

作者:舍自不甘心 阅读记录

姬无拂便示意俞载万与自己同坐榻上,不必拘谨。

俞载万借着喝茶的时间,凝神细思,慢慢回答:“世间公平是分人的,一旦认了这点,行船沿途州府押衙的种种就称不上为难了。”

“最上等的公平,自然是商船经过各地采买补给,入关入市向官府交一笔正当的税金,便由商船过水,两厢无碍。但是,行船在外,地方各有要事,总有个轻重缓急。行商走贩得体恤农户,更得体谅胥吏,为了赶上时辰,不免要耗费些气力财帛,与人坐席、赠礼,求个旅途顺遂。”

说着,俞载万也笑了一声:“水上行走,时节是极为紧要的,若是稍加资财,就能一路顺畅,我也知足。这就是次一等的公平了。”

姬无拂行走在外,厨子是宫里带的,野外没有她发挥的余地,船上有足够的时间消磨,茶点就出自姬无拂素来喜爱的白案之手。乳酪入口即化,俞载万说的也有趣,姬无拂吃得很满意,接话道:“那最下等的也不该叫‘公平’了,该是如何?”

俞载万道:“这最下等的,便是我出了人也出了力,却依然不放行。非得肉疼出一出血,再往上头去求人,重新博得一个暂时的公平。”

上头的官受了礼、收了状,雷声大雨声小地敲打手底下的人,胥吏便收敛一阵子。但这番功夫,多半是虚的,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再过一阵又要复发。

姬无拂便说:“这听起来还不算最下等的,若是求不得,会如何呢?”

“若是求不得……那可是不敢想的事。”俞载万碗中茶水见底,拿过矮几上茶炉添茶,“我呀还有几分运气傍身,尚且没碰上那样难堪的局面,否则是无福坐到秦王面前吃茶的。”

万石的大船上,货物堆积如山,错过了好时候,货物就要贬值、积压。身家不丰厚的船商,遇上一两回倒霉事,就要破家。商籍不许科举,家里养不出支柱,就要往外头寻求依靠,照旧是破财消灾的路数。

不是所有商户人家都有户部姚沁的运道,当年姚家娘子恰巧赶上好时候,不知多少人酸掉牙。

姬无拂盘算往后路途,准备收个人在王府里专门管海船的一摊子:“大娘瞧着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家中儿孙如何?也该在家中念书识字吧。”

“长子在家中看顾,幼子在船上做管事。女孙州学就读,男孙有个在船上学着,十二岁,粗苯得很,不敢叫来秦王座下献丑。”俞载万年近五十,家中两个孩子天赋俱不如她,孙子都送往州府借读,孙男则学些船工事宜。从听说秦王消息那日起,她心下就思量过此事,一是时间上不足以将孙子远道接来,二是那样太过刻意。

“十二岁太年幼,摆弄不开,我出来的匆忙,手下缺个识水性的人。你是明白人,不必拘泥血亲,若是你家有人合适,下船时便送两个来从此跟着我吧。”

姬无拂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匹夫多无知,给我选个女人来。”

这头要两个人,是给俞载万留了余地,幼子成器最好,不成器也能再添个利索的人。

第231章

俞载万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要去办秦王交代的正事。绣虎送人下楼,转身关好门,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账册放在姬无拂眼前。

姬无拂拈开看了, 读了大半又心烦意乱地放下。面对俞载万时说的话有余地, 回过头来,贪官当然是不能放过的。作为皇子, 她的身份在不同时候是摇摆不定的, 与皇帝同处一室, 她是女儿也是妾臣, 但面对官吏她又成了君王的分身。

皇帝和官吏并不全然一体,这点她早在农庄打闹棉花的时候就明白了。

姬无拂是农庄的主人家, 捡回来的流民作为佃农打理田地, 土地的产出的棉花刨去四十之一的税、再加工售卖就是农庄的收入。现世的规则中, 姬无拂拥有农庄的全部,土地、树木、屋舍、家具、农人、棉花……如果姬无拂狠心些,只给佃农提供维持生计的衣食, 绝大部分的收成就全部进了她的腰包——而这,就是历代皇帝追求。

百姓有吃有穿有田地忙活,没有闲心惹是生非和造反, 再供养皇帝一家族的吃穿用住。

但是大周幅员辽阔,远不是一座小农庄能比的, 皇帝不可能独自管理,必须依靠层层官吏,而官吏作为中间人,一面从百姓手里收钱, 一面向皇帝内库交钱。

就连农庄的佃农也有忍不住私藏棉花与棉布的,更何况官吏。从一个百姓手里克扣一文钱, 千人就是一千钱。大周七品的县令月俸一千七百五十钱,再给食料、杂用三百五十钱,一月统共两千一百钱。县属人口都是万人起步,县令只要稍加克扣,手中的钱银便能翻数倍。

再者,百姓面对有权有势的官吏,是畏畏缩缩、能忍则忍,不敢加以抗衡的。便是如俞载万这般的富商,在官吏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内里必是万分小心谨慎,出门行商多有银钱开道。

天高皇帝远,百姓想要告一状不容易,也不相信上头的人能为自己做主,只能任由欺侮。能交上几钱了却的事情,是决计不肯闹大的。上面的人不知晓,下面的人不挣扎,县官州官贪污起来自是如鱼得水。

皇帝不知道是一回事,但心性稍微强硬些的皇帝都是不能容忍手下大贪的,官吏每多抽走一分,到国库的财帛就少一分,天长日久人人抽成,朝廷总有发不下俸禄的一天。

届时,皇帝的日子不好过,下面又是民不聊生,唯独肥了中间的官僚。

这又是皇帝的一项苦处,她少不得人手,又限制于妾臣。历朝历代都少不了皇帝和妾臣之间争夺权力的事。

真论起妾臣来,清官又是很冤枉的,历史上不着调的皇帝更是层出不穷,例如东汉,大半都是短命又懒政、好享乐的皇帝。

正如男人当家做主的小家是争纷不断的,母与父爱恨不休,父与男要争斗,母与女纠缠难分,换到怀山州的么些人里,母亲来当家做主一切事务都顺遂了,代代和谐,老幼有靠。

可见如今整个世界的规则就是错的,考验人性,又将最不合宜的人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妾臣强忍君王,百姓忍耐官吏,女人容忍男人,真不愧是男人立下的法则,竟没有一样是利她的,归根结底只利男人自己,贪心之余有着数不清的杂乱纷扰。

现在站在皇帝位置上的是姬无拂的母亲,她既做不到、也无能去伸手打倒现行的制度,她就只能信任母亲,相信她强大、伟岸的母亲会将大周治理地更好、前所未有的好。

眼下,皇帝的敌人是日益庞大的官吏及其附属,他们趴在百姓身上吸血,那么这些人也会是姬无拂所痛恨的。

姬无拂指尖划过账册上的墨迹,将内容大致记下:“再誊抄两份,先后发往新都,一份进宫,一份送王府留存。这个就先放在你身上,或许有用得到的一天。”

绣虎应下:“先前大王让王府寻找擅长建造海船的大匠送往广州等候,方才已有回信,说是大匠已经上路了,最迟两月抵达广州。”

“那就先这样吧。等人到了再传信,让她们在广州安心等着我们过去。”姬无拂对神雪姑的能力很放心,并不多问。

船离岸远了,不免颠簸。姬无拂小时常在浴池里戏水游泳,并不惧怕水,也没有晕船的反应。但跟着她长大的绣虎,以及常年生活在北边的禁军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绣虎上船不久,就开始昏天黑地,三餐不进、浑身乏力。幸亏俞载万考虑周全,一人灌了一碗草药汤下去,勉强止住痛苦情状。

“看着也太可怜了。”姬无拂浑然不觉船上、陆上有何不同,莫名地观察绣虎数日,确认对方不是吃坏肚子或者中毒才放下心。

每日来给绣虎、校尉送药汤的,就是俞载万推出来的幼子和姪子。绣虎身体不适应船上生活,便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陆陆续续地交托到二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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