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145)
从不谙世事的活泼少女,到知晓厉害、认清自己的病弱福晋,中间只隔了一个月。晨音视线晃过述清已瘦出棱角的脸颊,若无其事的“嘁”了声,浅笑道,“凭皇上今日亲自带我出宫,你说我能有什么事。你少瞎操心,好好养你的病吧。”
“那倒也是。”
述清喃喃,“你聪明,过得好是应当的。那以后,你可得当心,过得更好一些。看你好,我也高兴。”
十几岁的姑娘,口气却萧瑟如失了生机的老妪。不相识的人听了都难免伤怀,更何况是晨音。晨音借低头捉她手的动作,别开眼,艰涩道,“这一月,你在王府到底发生了何事?你额娘未给你添陪嫁嬷嬷么?”
述清摇了摇头,未发一言。晨音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述清还是没有吐口。反倒是她的贴身婢女晓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往地上一跪,嘴里不停喊,“求宜嫔娘娘做主,帮帮我家主子。”
晓春自小同述清一同长大,知道晨音与述清的情谊,也清楚晨音与晚静这对姐妹长久不睦。与晨音说话时,并未有任何隐瞒。“大婚当日,我家主子便因王爷与侧福晋沦为京城笑柄。如此欺辱,原以为已算是极致。谁知,更过分的还在后头。洞房花烛夜,王爷连新房门槛都未迈进一步,便急匆匆的往侧福晋院中去了。成亲月余,更是从未宿在正院。这府中奴才捧高踩低,见势便处处与我家主子为难。”
这些,都是妻妾相争的惯常手段。以述清的心性,应不会这般轻易便被磋磨成这模样。晨音追问道,“应不止如此吧?”
“娘娘英明,确实不止如此。”
晓春抹了把眼泪,恨声道,“大概半月前,大格格百日宴,王爷下令大办。我家主子作为嫡母列席,送了副赤金镶红宝璎珞项圈,侧福晋当场便给大格格带上了。到了夜里,浑身酒气的王爷突然至正院,一口一个‘毒妇’辱骂主子,说是大格格险些被那副项圈勒死。”
“主子不堪其辱,与其争辩几句,被王爷拳脚相向。”
晨音倒吸一口凉气。宗室之中,打女人的男人不少。但殴打新婚嫡妻的,却再难找出第二人。“娘娘您知晓我们主子的性子,连夜带了身伤回靳府,想求家中爷们儿做主,和离也好,分居也罢。可是……可是,老爷丝毫不论主子有何委屈,只拿家中惯常那一套教训主子,要出嫁从夫,知礼守节。指责主子心性乖戾,不尊重女德,不懂忍让等为妻之道,平白带累靳府多年清名。最后,甚至还以出嫁女未得正式恭请,不宜在府中过夜为由,让人连夜把主子送回了王府。护送主子的人,是大少爷。”
“大少爷不知从哪知晓主子少时曾思慕过李煦李大人,话里话外,皆是指责主子这般闹腾,全是立身不正,存了妄念。”
晓春说完,已是泣不成声。晨音气得直发抖,死死咬住下唇,才把到眶边的泪别回去。她总算知晓,述清为何会是这幅毫无生机的模样了。遇人不淑,又托身到那样虚伪至极,为了名声枉顾闺女死活的家中。述清星夜返家,怀抱了多少希望,被赶出府门时,便有多绝望。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爹亲大哥,以言语加诸在她身上的苦痛,远比纯亲王的拳脚来得更为狠戾诛心。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述清更是——难上加难。晨音猛地朝述清扑过去,述清愣了愣,抬手与她相拥,如少时玩耍笑闹腻在一起般。只不过这次,没谁在笑。晨音不太擅长安慰人,现在的述清,应该也听不进任何安慰。离开正院前,晨音只在述清耳边留了一句,“你再等上三个月,亲眼看看他的报应,可好?”
晨音出了正院门口,晚静站在外边候着。方才她执意要领晨音到正院来,一是想给皇帝王爷留个懂事的印象,二是借机与晨音修复关系。毕竟以晨音今日的盛宠,与之交好百利而无一害。只是晨音不愿带她去膈应述清,进门之前便打发了她回自己院子。倒是没想到,她这般耐得住,竟还在外面守着。晨音用一双泛红的眸,注视着她,虚空得似不带任何情绪,却自有一股让人心惊的意味在里面。“姐姐。”
晚静被晨音瞅得发虚,讪笑道,“前面万岁爷使人来催了,姐姐我们快些走吧。”
“魏氏还活着。”
“什么?”
晚静大惊,不敢置信的反问,“你说,我姨娘还活着?她不是当年被你送去庵庙后不久,便病死了吗?”
“并未。”
晨音冷嘲道,“当年你小动作太多,我若不说魏氏已死,你怕是早用偷梁换柱的招数把人弄出去了吧。”
“我……”
被说中心事,晚静一时语塞,又很快反应过来,防备道,“你突然告知我姨娘的消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