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84)
江盈知听了直笑,“陈大爷,你可歇歇吧,都吃几盘了,最后给你上一盘啊,再多没有了。”
陈大爷长叹口气,“我管不了自己这嘴啊,它一天上下两张嘴皮子开合,说那么老些话,多累啊,我可不是想给它多吃点好的补补。”
这话说得坐在桌上的食客全都笑出了声,有的差点被汤给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又放声笑出来,而被爹娘抱着的小孩也哇哇叫着,露出几颗小米牙,晃着小手。
她娘也笑,“牙还没长齐呢,就想吃鱼肉了,下回可不带你出来了。”
江盈知隔得远也能接上话,“婶子,小囡多少岁啦?到不到开荤的时候,下回早点跟我说,我做盘跳跳鱼给她。”
女孩的开荤菜大多用跳跳鱼做,寓意大概在于,吃了它能让孩子活蹦乱跳,聪明美丽。
“这可谢过阿妹了,就隔个三日,”她娘颠着小囡,点点她鼻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哦。”
江盈知应下了,又说:“小梅,给陈大爷送碗汤,润润他的嘴皮子,可不能委屈了。”
陈大爷张口来了段评书,可把大伙逗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全在叫好。
在这样快活又愉悦的氛围,王逢年也没刚来时那样神色漠然,偶尔会回过头看一眼,让他心底因见到陈同源而消散的郁气少了点。
他大概有点懂陈三明的话了。
江盈知继续开始煎鱼,鏊子底热了,腌过的小黄鱼在热油里被煸烤着,腌制过的香气逐渐蔓延,煎的时候要够久,不然鱼肉不完整,会碎掉。
她用铲子给鱼翻身,那一面被煎到焦黄的鱼肉,便完整地袒露出来,她又撒了点盐,盖上盖焖一会儿。
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汗,热气全熏脸上来了。
见王逢年盯着,她问,“饿了吗?再等等,要不先喝点汤。”
王逢年并不饿,他只是难得有点好奇:“为什么要摆摊?”
他明白有点冒昧,却也笃定江盈知会回答。
而江盈知明白他那话语里未尽的意思,她不假思索地说:“倒也不全是陈三明说的那样,喜欢听夸。”
“我这手艺去酒楼食铺确实都能混得开,但是没意思。”
她把盖子拿开,将黄鱼盛出在盘子里,哪怕只是很简陋的粗瓷盘,但因煎的色泽实在漂亮,喷香扑鼻,全都只顾着看黄鱼去了,也不管盘子如何。
江盈知把这盘黄鱼递给他,并说:“怎么说呢,酒楼给的工钱高,做活肯定也不如现在累,而且见的人都很体面。”
“可是这样就是没意思啊,因为只会烧饭是毫无趣味的,像被困在了后厨。”
“比起夸我的手艺,”江盈知笑笑,“其实我更喜欢看大家吃东西的神情。”
人说起好话来是很动听的,也很会骗人,但是吃到好吃的食物后,那专注虔诚又或者
是大口咽下,小口慢嚼细品的动作和神态是骗不了人的。
她能从他们的吃相里,品味到做厨子的愉悦,这让她每天有动力,为了赚钱,为了这份愉悦而不辞辛苦。
人在生活里总要盼着点什么。
可是王逢年没有,他吃东西时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江盈知很难从他的脸上看见为食物动容的神情。
就像现在。
虽说王逢年会夸“很鲜”,她也只是笑笑不言语。
听了她的话后,王逢年停下筷子,“但我找不到。”
找不到任何作为船老大的愉悦感,只是跟着鱼汛出海,鱼汛后回洋,人跟船走,船跟鱼走,在海上漂泊。
江盈知问他,“你有去过江下街那里吗?”
江下街在里镇,那里是鱼厂在的地方,这个鱼厂宋代就在那了,一直留存至今。那边有两口双井,人们以井为生,沿着这两口井建屋子,两排屋厦便成了一条街。
那里的人依靠着鱼厂过活,年年鱼汛期时,只要到了那里就能看见全在剖鱼鲞,腌鱼,晒鱼干。
江盈知去过两次,她煎着小黄鱼说:“你应该去那里看看,你今年运回来不少小黄鱼吧,但是你走在这里,根本瞧不出运回来的鱼都去哪里了。”
她指指后面的鱼行,“那里面向外海来的商队,只出最好的鱼鲞,你进去只能闻见鱼味,看不见大伙忙碌的样子。”
“所以我说叫你去江下街瞧瞧,你到了那里会知道什么叫黄鱼横街。”
江盈知给他描述那个场景,两排的屋檐下挂满了风干的黄鱼,地上是一筐筐被盐简单腌过的黄鱼,能看见石板上全是盐渍和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