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照河山(57)

叶真面无表情看爸爸一眼,闭上眼睛不动了。

病房非常宽敞,玄鳞满屋子乱窜搞怪,一会吃个水果,一会玩个飞镖——他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从各个角度扔水果刀。这种高危娱乐的主要目的是引起别人注意,就像不断大哭大闹企图被父母重视的小孩一样。可惜龙纪威忙着打电话,楚慈在走廊上听医嘱,谁都没空理他。

医生谆谆教诲:“一定要躺在床上,不能随便移动。肋骨带要绑紧,有的青少年不愿意整天卧床,抽空就溜出来,这样对恢复是很不利的……”

楚慈就像被小学老师拎去教训的家长一样,听一句答一个是,听完了再三感谢,还不忘记欠着身开门把医生送走。

龙纪威打完电话,奇道:“你没事吧楚工程师?”

楚慈关上病房门,正色道:“医生是很值得尊重的,像你这种活了几十年都没去过医院的人怎么能懂?”

“……”龙纪威说:“可是我从没看见你尊重任家远。”

“说到这个我也很奇怪,感觉每次他看到我的时候都很害怕,上次我下班正巧遇见他,想顺路捎他一程他都不干,还骗我说他跟人约了饭局……算了,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韩越。他已经到北京了。叶十三的事情有点严重,九处付出了很多代价才勉强把消息压下去。”

“山地家族答应走人了吗?”

“不走还等着被灭门?”

楚慈不说话了,靠在门框上默默的看着叶十三。

叶真躺在病床上,越发显得清瘦单薄,被子几乎就是平的。他眼睛紧紧闭着,看不出是睡是醒,甚至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这样看的话,他完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天真单纯,完全不被世事沾染,没人想到这稚弱的身躯上承担着怎样沉重的仇恨。

楚慈有点伤感的叹了口气。

“老于问我要他。”龙纪威淡淡的道。

楚慈不怎么跟九处的人打交道,不明所以的问:“干什么?”

“为九处工作。从他第一次对人下杀手——不管那个人是什么国籍,什么家族,跟他又有什么恩怨——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注定了要成为九处的一员。他杀了人,但是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法律不会审判他,也不需要他坐牢,甚至没有人会多说什么。他只是注定了要跟国家绑在同一条大船上。”

龙纪威顿了顿,又道:“人必须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没有人例外。”

楚慈垂下眼睫,半晌才微笑着说:“是啊,当时我第一次,嗯,找到侯宏昌的时候……后来也经常睡不着,整天疑神疑鬼,感觉自己也死过一次了。”

“别这么消沉,连高良庆他弟弟两刀都没捅死你,说明你命不该绝。”

楚慈温和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韩越工作压力极大,在大连呆了几天就急匆匆回北京去了。龙纪威虽然人在东北,却一直是九处的实际领袖,每天都必须遥控九处的日常工作,当然也不会很闲。

看护叶十三的重任就落到了一年只上三个月班的楚工程师,以及基本上没什么事能烦到他的玄鳞同志身上。

楚慈其实是对付叶十三小同学的最佳人选——在叶十三小同学心里,龙纪威虽然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毕竟整天忙碌,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监管到;玄鳞虽然心细敏锐并且有大把时间,但是毕竟为人比较吊儿郎当,也没有什么当爹的权威,经常跟叶十三小同学打嘴仗。

只有楚慈,貌似温和却外柔内刚,文质彬彬而性格铁血;安静的时候几个小时都未必说一句话,教训人的时候却能滔滔不绝说上俩小时。

楚慈还有点专制统治的天赋,令行禁止并且说一不二,在他面前不管耍赖撒娇还是打滚撒泼都是没用的。

叶真看到楚慈的时候还心虚了一下,不敢问他脖子还疼不疼,甚至不大敢看楚慈的脸。那几天楚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得跟兔子一样,灰溜溜夹着尾巴做人。

后来他卧床久了百无聊赖,便开始找茬生事。一会不要吃病号餐,一会不要喝牛奶,一会仰躺久了想翻身,一会嫌病房闷了想出去透气……大多数时候楚慈只要一个波澜不惊的眼神,再加上鼻腔里含义不明的一声“嗯?”,就能让叶十三小同学从头到尾彻底冻住。

终于有一天叶真爆发了,他把高钙牛奶包狠狠摔到桌子上,崩溃道:“已经半个月了啊——!天天八包奶是怎么回事啊——!小爷看到牛奶都想吐了好吗,求求你们给点白开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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