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339)

宋暝于蒙是常客,饭庄的伙计是认得的,听说邵州刺史亲临,便连东家都迎出来,当着徐澈的面纳头便拜,行了个大礼。

徐澈吓了一跳,自从来到邵州,对他行礼的官绅百姓多了去了,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不知道的还当对方有什么冤情呢。

“老丈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他伸手欲扶,对方却坚持叩完三个响头,不仅自己叩首,还带了儿孙一并过来,让他们也给刺史行大礼。

“使君有所不知,我这饭庄原先也有些年头了,后来沈氏仗着有前刺史撑腰,便想来买我这饭庄,说我这儿风水好,我不肯卖,他就日日找人过来捣乱,搅得我这生意做不下去,若非您将沈氏打倒,我这饭庄还不定何时才能恢复往日的生意呢,这都多亏了您呐!”东家年过五旬,须发皆白,口齿却还十分流利,说话也不带歇着的。

“沈氏之死,实由其作恶多端所致,就算不是我在,换了别人当这个刺史,同样也要办他,老丈不必放在心上。”徐澈笑道,看得出他心情极好,话又说回来了,谁不愿当一个万民称颂的父母官呢,只是有些人觉得被百姓惦记,还不如多捞些钱实际,各人追求不同。

而在徐澈看来,便是给他一车子的黄金,也不及眼前这一句真情实意的道谢来得真切。

“话不是这样说,换了哪一任刺史,只怕都是与那沈氏勾结一起,做坏事的份,要么就是胆小怕事,不敢招惹沈氏,像您这样肯为百姓除害的使君,一百年也未必能碰上一个!托使君的福,小人全家上下俱都感激不尽,难得使君大驾光临,若是您不嫌弃,就由小人来安排这桌饭菜罢,保管几位都吃得顺心。”

徐澈就笑:“那便有劳老丈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东家一迭声摆手,赶紧着人去准备了,四人被引到一间雅室里,四张桌案正好围成正方形,中间还摆了个三足鼎炉,边上一面墙壁都打通了,直接挂上竹帘,外头种的是桂花,正值开花时节,桂香透过竹帘飘了进来,连于蒙都赞叹不已,还说东家偏心:“上回我们来这儿吃饭,可没有什么竹帘桂花啊!”

宋暝睨他一眼:“使君为民除害,你又帮人家做了什么?”

于蒙张了张口,半点说不出来,还扭过头向徐澈告状:“使君,您瞧瞧他,成天就知道埋汰我!”

徐澈失笑,他知道于蒙看着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大事上绝不糊涂,甚至还带了几分狡猾,譬如邵州府兵,于蒙至今便牢牢抓着不肯松手,之前徐澈要对付沈南吕时,他也始终不肯援手。

不过徐澈和顾香生也无意将他撂到一边,对比邵州其他官员,于蒙宋暝两人已经算是很有原则底线的了,起码徐澈派人私下调查之后,发现他们在任期间,并未与沈氏勾结,甚至也没有收受过不该收的钱财。

任人唯贤没有错,但人都有缺点,如果仅仅从德行上挑剔,却忽略了能力,这种人也只会折腾百姓。

顾香生看着中间那个鼎炉,却有些好奇:“那是用来作甚的,烤鱼吗?”

宋暝笑道:“确切地说,是用来烤鱼皮的。从新鲜的草鱼身上起了鱼皮,那不能光是一层皮,底下得带着薄薄一层肉的,那便是草鱼身上最嫩的部分,然后放在炉上炙烤,不多不少,要刚刚好的火候,这就得考究功夫了,末了撒上椒盐和孜然,鱼皮烤得脆了,底下的肉还是嫩嫩的,滋味是极好的!”

早上起得早,只用了一碗小米粥,中午又吃了一顿斋菜,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此时听了他的描述,顾香生觉得自己应该能吃下一大盘,于蒙也嚷嚷起来:“你别光是说啊,这么说顶个屁用,我都饿惨了,被你说得越来越饿!”

他这话刚说完,饭庄东家便亲自带着伙计端了数个盘子进来。

“使君,于都尉,宋兵掾,这位娘子,这边做好了两道菜,几位先吃着,烤鱼皮要待会儿才能好,只不知诸位想在这儿现烤,还是小人烤好了再送上来?”

宋暝道:“我们有事要谈,你便烤好了再送上来罢。”

那东家笑应一声,将菜肴酒饮一一摆好,又给他们斟上酒,便领着伙计退下了。

宋暝介绍道:“这是青梅酒,饭庄自己酿的。”

顾香生举杯啜了一口,酸酸甜甜,又因拿出来前是放在井水里的,入口清凉,一直沁到了心间,陪着鱼宴吃,的确再好不过,既能开胃,又能解腥腻。

上来的两道菜,一道半江瑟瑟半江红,其实就是酸甜炸鱼球,将几种鱼的鱼肉去刺捣烂,经过反复摔打,使得鱼肉越发粘嫩,再捏作丸子,裹上面米分下锅油炸,装盘时淋上酸甜的酱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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