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374)

持这种观点的有郑敦谨,袁臻等,同样也是当世知名的学者,他们能够集合在这里,不单单是被徐澈所延揽,更不是因为徐澈的名气当真已经大到感天动地的地步,而是因为他们跟孔道周一样,的的确确想认真地为前朝立传,修一部完整的前朝史。

现在战火频起,谁知道现在还存在的史料,过几年会不会被湮灭在战火中,好不容易有人组织修史,自然要先趁着有些史料还没有被摧毁之前,将史书先编撰好。

如此一来,后世人再读到前朝那一段历史时,就不需要四处找资料,而可以直接翻阅这一部前朝史。

可以说,虽然顾香生他们起初提出修史时,或多或少都带着扬名立万的功利性目的,孔道周他们答应修史,同样也有那么一丁点小私心,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留于青史后世,纵然不能当太史公,起码也是个班孟坚。

但所有人更大的愿望,则是希望那一段历史,能够流传后世,让后人在了解前朝的时候,不需要四处查找材料,而能够从这部史书中,读到完整的前朝史,更以史为鉴,使得这部书如《史记》《汉书》那样,成为后世史书的典范。

这里没有一个伟大的人,但他们却在完成同一件伟大的事情。

不过就刘宗怡的问题,迥异于其他人的观点,孔道周却提出,即便这是刘宗怡的“污点”,既然有资料可查,而且这资料来源十分可信,就应该原封不动,一字不漏地记载进去,若只一味讲究“为尊者讳”,那么这部史书即使成了,也不可能被后世引为经典,反而可能变成鸡肋。

然而郑敦谨,袁臻等人却与他激烈辩驳,觉得这种细节可有可无,即使不记载,也算不得什么,根本不会妨碍刘宗怡一生的完整性。

两方人马争执不下,正好顾香生与夏侯渝二人自外头走进来,孔道周眼尖,当即就把两人喊过去,让他们居中评理。

袁臻是一个比孔道周还要固执的文人,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顾香生一个妇人,不适宜来掺和修史这等大事,是以对她很不待见,有时候见她来了,也装作看不见,他年纪一大把,胡子都花白了,顾香生也不好与一个老头儿计较,很少干涉袁臻负责的那一部分,即便需要交涉,也多由宋暝出面,双方的相处一直处于某种微妙的平衡。

现在见孔道周居然要找顾香生来评理,他的眉毛一下子高高扬起:“孔公,此乃千秋大事,怎可由妇人断言!”

孔道周年纪比袁臻小,但名气比袁臻大,是以袁臻也要尊称一声孔公。

听了这话,顾香生还没什么反应,夏侯渝却不爽得很,张口便道:“莫非老人家不是由妇人所生,怎的倒瞧不起妇人了?你想要成就千秋大事,那也得令堂十月怀胎先将你生下来,如今倒好,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却不记得令堂的养育之恩,反倒鄙视起妇人来了,这又是哪门子的圣人教诲?”

袁臻须发皆张地瞪大:“何方小子,竟敢在此放肆,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夏侯渝好整以暇:“阁下不就理论理,可是自觉无理,所以准备以资历压人,无理取闹了?”

见袁臻还要发作,孔道周皱眉插口:“行了,别尽扯闲篇,先说正事!”

袁臻也倔强起来:“正事便是我不认为需要将谢氏列入传记!孔公不妨问问,在场有谁赞同为谢氏多费篇幅的?立传本就讲究言简意赅,再说谢氏也不是那等节烈妇人,有何可书之处,写多了,反倒让后人对刘公多生诽谤之言罢了!”

一直没开口的顾香生终于出声:“诸位为刘文成公立传,可曾问过刘文成公的想法?”

文成是刘宗怡的谥号,后人提到刘宗怡,多是以谥号称刘文成。

这话一出,众人就愣了一下,袁臻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怎么是怪力乱神?”

顾香生轻笑一声:“谢氏什么出身,难道刘文成公娶她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被蒙在鼓里,还是被谢氏所蛊惑?以刘文成公的英明,怕是这两者都不可能。刘谢二人既能白头偕老,刘公也别无妻妾,这说明刘公不仅知道谢氏的出身,而且毫不介意。他并不觉得谢氏的出身是什么污点,反倒还亲自为她向太宗皇帝请封诰命。你们为刘公立传,却从未考虑过刘公的感受,他在九泉之下,若知道你们自作主张替他抹去这个所谓的污点,他会作何感想?只怕不仅不会感激诸位,还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罢?”

“古来成大事者,无不是胸襟宽广之人,看人待物,不能以寻常眼光来论。寡妇与否,教坊出身与否,不过是世人加诸外在的身份,若谢氏不是心性高洁,又如何能与刘公成就一世姻缘?刘公子女,个个成才,从这一点,便能看出谢氏的不凡,如何是寡妇或妓籍所能贬低的?汉武帝之母入宫前亦是再嫁之身,汉武帝皇后卫氏亦曾为歌姬出身,难不成史书也将这些通通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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