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395)

说罢他起身,朝顾香生拱手长揖。

顾香生也忙起身微微一避,叹道:“过往争执,不过是学问上的争执,与品行无关,譬如诸葛孔明与周公瑾,虽分属不同阵营,立场有异,却无碍于他们对彼此的认同。袁公实在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袁臻微微颔首,又转向徐澈:“我只恨朝廷无能,令百姓受苦,似夏侯淳这等暴虐之人,就算是降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与其如此,倒不如奋起反抗,挣出个生天来,使君既然已经决意抵抗到底,我身为南平人,自然也要誓死追随!”

当初在邵州修史的文人有不少,许多听说要打仗之后,陆续都走了,就算不肯走的,也会被徐澈派人劝走送走,唯独袁臻、郑敦谨几个人,因为本身就是南平人,所以执意不肯走,还坚持要留下来。

而他说的也没有错,除了易州和涣州那样死扛到底最后被屠城的之外,就算是源州那种直接投降的地方,据说夏侯淳大军入城之后,同样也是放纵部下奸、淫掳掠,顶多是少杀几个人罢了,百姓遭的殃,未必就比屠城少,所以袁臻才会说,与其投降之后被糟蹋,还落了个不抵抗的软骨头名声,倒还不如反抗到底算了。

徐澈道:“其实袁先生不必忧心,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一步。”

他看了看顾香生,后者接口道:“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城也该比守城多上数倍兵力,大军压境,以人力胜之,方才有可能攻下邵州。如今夏侯淳手中兵力有限,任是齐人再凶残精悍,经过易州涣州的战斗之后,也已经疲惫不堪,虽然中间有过休整,却不如邵州府兵准备充分,此其一。其二,据说先前齐国增援时,齐君便已经对夏侯淳的行为有所不满,如果邵州久攻不下,齐国那边未必会坐视不管,届时说不定会有转机。”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夏侯渝曾经来信,让邵州多坚持几天,他会设法为邵州转圜,不过这些事情就不必与袁臻等人细说了,眼下当务之急,先要将齐兵打退,将夏侯淳的嚣张气焰压下去再说,以免他以为南平无人,邵州无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于蒙也道:“养兵千日,用于一时。邵州这几年来都没打过仗,儿郎们早就嗷嗷叫唤,巴不得有个立军功的机会,袁先生你们就不必担心了,安心在后方看着便是,你们写文章有一手,守城还得我老于说了算!夏侯淳欺我南平无人,必得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看,邵州不是易州和涣州,更不是南平朝廷,可以任由他欺凌!”

顾香生也道:“不错,齐人虽来势汹汹,但他们以战养战,每攻下一处地方,就要派兵驻守,由此夏侯淳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六万,与我们旗鼓相当,若是战事持久,他们也未必承担得起后果。”

于蒙的话豪气冲天,加上顾香生的分析,连带袁臻等人也去了几分心头的阴霾,虽说忧虑依旧,但总算不像之前那样一片悲观低落了。

见这帮儒生被安抚好,徐澈也略略松了一口气,让宋暝送他们去休息,然后便问于蒙:“守城之计,于都尉有几分把握?”

于蒙与顾香生相视一眼,神色不如先前那般乐观:“五五之数罢。”

徐澈也知道刚才他一番豪言是为了安慰袁臻那些人,现在听他一说,仍旧有些失望:“这么说,邵州还是很难守得住。”

于蒙道:“三天是没问题的,怕只怕对方的霹雳车数量众多,到时万人敌扔下去,距离不够远,大不到那些霹雳车,就只能用弓、弩了。”

霹雳车徐澈是知道的,那东西又叫投石车,是古代攻城的重要武器,这种武器制作简单,威力却极大,射程很远,最长能达一里,相当于用石头来取代炮弹,一旦数量到达一定程度,造成的伤害肯定会极大。

在徐澈他们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金兵攻打北宋汴京城,就曾用过这种投石车,以压倒性的数量,使得守城士兵苦不堪言,成为攻破汴京的重要手段之一。像之前攻打南平其它州府,夏侯淳也同样是用这种方法,辅以冲车,云梯等手段,先发制人,再伺机攻破城门,一旦入城,远程战斗就会变成近身作战,南平士兵的战斗力远远不如齐兵,自然兵败如山倒。

所以攻城固然是兵法里最不被提倡的办法,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艰难,刚刚于蒙跟袁臻他们说的话,安慰性质居多。现实摆在眼前,邵州孤城作战,能利用的仅仅是自身充分的准备和居高临下的优势了。

徐澈眉心紧蹙:“万人敌又是何物?据说齐人的霹雳车多达数百辆,攻下易州等地之后又加紧制作,如今怕是有近千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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