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512)

就算没有到前线亲眼看见战况,京城里还是弥漫着一股低落悲观的气氛,贵族公卿喜闻乐见的宴会也停止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带街上的小贩都萧条许多,因为两面受敌的缘故,百姓即便想逃也不知逃亡哪里去,街上行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惶然与恐惧,那是对魏国与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

这几年齐国接连吞并吴越和南平之后,魏国人心里普遍都产生一种技不如人的想法,认为魏国也是迟早要落入齐人手里的,但在这种想法之下,魏国又怎么可能打胜仗?

原先淮南王妃“病亡”之后,朝廷尚且还能给顾家几分体面,但等到顾香生在邵州的消息公诸天下,即便魏临没说什么,面对同僚的异样眼光,顾经也没有脸面再待下去,只能上疏请辞,赋闲在家。

彼时焦太夫人过世,顾家各房的矛盾浮上水面,二房顾国和李氏更将顾家在外面受到的冷遇悉数推到顾香生头上,认为顾香生牵连了整个顾家,又冷嘲热讽,怪责顾经许氏教女无方,以致顾家沦落到今时今日这等局面。

顾经何等爱面子的人,自然受不了这番奚落,也顾不上焦太夫人临终遗言了,当即就同意分家。

焦太夫人在时,顾家虽然已经没有人在朝充任显职,但自老国公攒下来的富贵还未完全消耗殆尽,分家时顾经请来族老,所有钱财田契俱被三房瓜分干净,顾经因是长房,自然得了大份,二房居次,三房是庶出,得了最少,四房的顾民因常年云游在外,连焦太夫人去世都没回来过,顾家人疑心他早已在外面过世了,但毕竟还要留一份给他,免得有朝一日人回来了,却什么也得不到,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于是顾民分得的那份也暂且寄在顾经这里。

但顾经本身不懂经济,不事生产,家中还有婢女仆妇随从等等要养,大户之家的日常开支尚且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何况是顾家这样的公卿世族,既要维持体面,又要锦衣玉食,自然很难坚持多久,期间顾经还曾抱怨小焦氏吝啬,将管家权交到许氏手中,结果却是三个月后,顾经想吃一顿烤鸭,都被告知账上已经没钱了。

不得已,管家权最后又回到小焦氏手中,上有公婆赡养,丈夫孩子要照料,甚至下面还有个未成亲的小叔子,小焦氏左支右绌,异常艰难。

如今的顾家一落千丈,早已不是当日能与严、程两家齐名的三大世家之一了,分家之后更不值一提,然而它的地位又十分微妙,因为顾香生的缘故,人们每每提及她,忍不住就会将目光放在顾家身上,两者相隔何止千里,彼此再无瓜葛,却偏偏又是血缘至亲。

顾香生在邵州辅佐徐澈。

顾香生随同邵州军民归顺齐国。

顾香生受封济宁伯。

顾香生嫁给齐国皇子。

一桩桩消息传来,顾家人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顾经不止一次在家中暴跳如雷,痛骂顾香生,认为若非是她,顾家的名声断然不止于此。

不过小焦氏注意到,近来随着齐人大军南下,越来越接近京城,伴随着魏国形势一日比一日糟糕,顾经这样的话说得也越来越少了。

顾经见她沉吟不语,只当她被这个消息吓坏了,还反过来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了,王令说这次齐国主帅是鲁巍,此人素有仁厚名声,就算潭州难逃此劫,想来也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更何况……”

他没有再说下去,小焦氏却听出里头的弦外之意。

更何况香生嫁给夏侯渝,怎么说也是皇子妃了,看在这个关系的份上,齐人想必不会太过为难顾家的。

小焦氏就问:“朝廷可有什么消息,陛下那边呢?”

顾凌摇摇头:“我现在都没有在朝为官了,哪里来的消息,也就只能偶尔从王令那边打听了。昨日我听父亲的语气,像是想让我写信给鲁巍,让他看在四娘的份上,到时候放我们顾家一马。”

小焦氏忍不住提高声音:“信已经写了?”

顾凌皱眉:“没有,你那么大声作甚,吓我一跳!”

小焦氏:“阿翁可真是糊涂!且不说两军交战,私通信件,能不能到齐人手里另当别论,若被朝廷发现,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扣下来,咱们都百口莫辩了!四娘身在齐国,陛下没有迁怒我们,已然是天大造化,这时候顾家正该低调谨慎,最好让陛下忘了我们存在才是,阿翁居然还反倒主动去撩拨陛下的底线,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顾凌苦笑:“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昨日也劝了父亲了,他却说四娘欠了顾家那么多,为顾家做点事,是她的本分。你别急,我已经让府中下人留意了,若有信件流出,必然会报到我这里来的,我也不会让父亲干这种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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