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他即将绷不住的时候，找到了。

明笠眼中划过一丝喜色，将书拿下。

“……你、你想听什么样的？”

明先生如今的模样确实有些狼狈了，真像是奥德里奇嘴里说的‘一把年纪了还要为爱疯狂’。

从前，明先生的书房是闲人免进的地儿，商议的都是几千万动辄几亿的大单子，装的都是一串儿花式英文体的厚砖头书，严谨且沉重。

就算不是商量的大单子，也是跟下属说谁谁谁怎么处置，怎么怎么弄死、弄残，怎么撬开他们的嘴巴……

他们用最轻蔑最不屑的口吻决定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生死，决定他们的身体如何处置。

胆大妄为，又理所应当。

现在。

这位浑身没染血却比染了血的魔头还要凶残冷漠的明先生，却要抬手慌乱的打开一本绘制着粉色城堡的故事书，挑一个最温柔最动人的童话故事，给小爱人听。

“都可以呀，”他的代代嘟囔着，“明先生讲的故事都好听。”

“……嗯。”

明笠翻着翻着，翻到了一个名为‘恶龙和公主’的故事。

他顿住了。

粗略将故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明笠抿了下唇。

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王国中，有一位被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公主。

小公主从小就生得十分可爱漂亮，连森林里的女巫在水晶镜子中看了，都忍不住千里迢迢来到皇宫，为她祈福祷告，祝愿小公主一生平安顺遂、幸福快乐。

在小公主成年礼宴会上，她与一位邻国王子一见钟情，国王和王后决定为两人布置婚礼。

作为王国唯一一位公主，小公主的婚礼非常盛大。

在正式开始的前两天，国内就没日没夜的开启一场又一场的盛典。

可是，就在前一夜——皇宫里的仆人偶然发现皇宫后花园有一位昏迷着的年轻人，细问之下才得知，这才是真正的邻国王子。

而那天天与公主待在一起的……

极有可能是可怕的恶龙。

——如果恶龙不喜欢公主，或者公主不喜欢恶龙，故事的发展就不用过多猜测。

这通篇喜气洋洋的氛围，终究会在血色中被淹没。

但。

公主得知了恶龙的真实身份，却仍旧愿意按照原定下来的婚礼日期，与恶龙完成婚礼。

真正的邻国王子窥见公主的面容，特别不甘心，还试图用计先强占公主……

恶龙在国内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连他从前最看不上的人类习俗——都为了能与公主成婚，痛苦又甜蜜的去学着。

邻国王子的这一出手，令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暴戾、内心最原始的破坏欲——

他变作巨大的龙身摧毁了邻国，将邻国王子一爪穿心，血流了满地。

可当他转身看见满脸惊惶的小公主，黑色巨龙却连爪子都不知道怎么摆了，无措又委屈低下尊贵的头颅，尾巴垂在了地上，沾染了灰土。

小公主害怕是害怕，但她不是圣母。

自己的国家可以接纳从邻国来的难民，可以接受邻国的军队、技术、科研……

这场浩劫对于邻国来说是灾难，对于她的国家来说，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吞并邻国疆土的大好时机。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样的道理，在这一篇童话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最终，小公主强忍着害怕，上前轻轻触碰了下恶龙垂在地面上的尾巴。

故事在恶龙化作人形紧紧拥抱住小公主这里结束。

——在小孩子的眼里，这就是一只英雄救美，又霸气侧漏的恶龙，与一位善良又懂事的小公主的故事。

小公主没有因为恶龙的身份忌惮，没有因为恶龙变成巨龙就退缩，他们爱情仿佛上天注定，就该如此。

孩子们或许不理解小公主会接受那么快是掺杂了对自己国家强大的复杂情绪，他们只认为这种情绪来源于爱情。

大人看童话，跟小孩子看童话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明笠看得清楚看得透彻，却不愿在这样温暖的时机把这种道理讲给他的代代听。

他把小公主肯上前摸巨龙尾巴的所有举动，都刻画进了‘爱情’两个字。

这两个字配得上世间一切的最美好，他相信代代会理解的。

-

半个小时后。

听到那边舒缓又有规律的清浅呼吸声，明笠轻轻勾了下唇。

他正好念道——

“恶龙与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印证了女巫那句美好祈愿。”

他久久没有放下手机，也没有将童话书合上。

他指腹轻轻抚摸着书页中‘小公主’三个字，似是已经抚摸到了那人的脸颊。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