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经煎好了，现在不能装，女嫱努力平心静气，“这是团茶。”

“倒是没听说过。”

“自家采摘，自己制的。”

“看不出来，你这老婆子还有点手艺。你的茶叶怎么卖，少爷我全买了。”

女嫱的茶叶，是那么容易买的吗？

但为了和寒尘搭上话，也只能卖了！

应付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女嫱终于窥到一个机会，和寒尘说话。

“老身一把年纪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就记得啊，年轻时候遇到一个很好看的男孩。那个男孩也是妖族。他要我跟他回去，我怎么可能去全是妖族的地方生活呢？就拒绝了。后来，他来找我了。”

“嘿！”

本来喝茶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还能听故事。其实众人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年轻时候发生的故事，不感兴趣——管她爱过谁，恨过谁，有什么打紧的？

但寒尘似在意了。他们也就顺着听了，随便应付下，

“他能瞒过仙门各派的搜查？”

“人族和妖族的结合，很是艰难。老婆婆你当年很有勇气啊！”

女嫱摇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啊！他都主动来找你了，可见真心。你为什么还要拒绝他呢？”

女嫱暗道，不枉费我把辛苦十年制作的团茶都卖了，终于帮我问出这句话！

她抬头悠悠叹一口气，随后进了茶寮拿出一个酱色的小坛子。打开来，只见坛口发出一阵柔光。

“有宝贝！”

“老婆婆你傻了么，主动亮出自己的宝贝，不怕以后被杀人夺宝么！”

女嫱面露悲哀，“我还能活多久？何况今日拿出来，本来就是要送给寒公子的。”

“我们寒尘公子不收礼物。”

“这不是礼物，而是一份责任，一份委托。”

女嫱擦了擦眼角，从坛子里拿出一块块莹白如玉的骨头。

每一块都散发着光。

所有的骨头都拿出来后，放在桌子上，正好拼成一个人的手骨。

“这是……”

女嫱露出怀念的表情，“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他死了？”

“是啊，死了好多年了。我以为他还能陪我一段时间的，都说妖族寿命漫长，我以为我肯定走在他前面。没想到，竟然是我守着他的骨头，孤单了这么久。”

女嫱说着说着，眼眶流下眼泪——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思念晋修。

多少年了，晋修一直陪伴她身边，无论她当是白家家主意气风发的时刻，还是她垂垂老矣不甘心去求助二祖的时候。晋修没有直接表白他的爱意，但守护了他整整八百年，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无需语言！

现在，她终于脱困了，脱离了虚宸界那个没有任何前途的地方，晋修却不在了。

每一次当她一回头，看不到晋修；每一次当她睁开眼，试图呼唤晋修，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的心底都会浮现一层深深的落寞。

这世上，她只有一个人了。

那股悲寂，那股哀伤，只有经历的人才能懂得。

年轻如寒尘，如其他同伴，看到女嫱只觉得她神秘极了，好像发生过很多故事。

“我死后，他的骨头也没人保管。我这辈子是无能为力送他回故土了……”女嫱真的滴下泪，为晋修，也为她自己，“想过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办。天幸垂怜，遇到寒公子。我想将这玉指骨赠与你。”

寒尘微微抬眸，“为何？”

“一来，寒公子……也有妖族血脉，所谓物伤其类，应当会好好保管。”

“其二，若是有朝一日寒公子会去万妖灵窟，便将玉指骨带上，不拘那一处，也算全了他思念故土的心思。”

“可我从来没有说过，会去万妖灵窟！”

“眼下没有，百十年内没有，那千年之后呢？”女嫱悠悠道，“公子未来的路还长着呢，难保有一天对万妖灵窟起了好奇心，散心一样就过去了，那都是说不准的事情。老身托付公子，不是期望你一定应许什么，只是觉得，你都做不到，旁人更没可能了！”

沉吟半响，寒尘还是接过那玉指骨放在手中仔细观察，千真万确这是妖族的骨头，表面圆滑了，可内里藏着刚刺一样的锋利，只要稍微一运灵力，那尖刺就冒出来，当下就刺破了他的手指。

而且血流出后，伤口难以愈合。

“公子当心！”

女嫱赶紧用帕子帮寒尘擦拭血迹。用又哭又笑的表情道，“都怪老身，没有说清楚，他的骨头暗藏玄机，是可以杀人的。”

寒尘身后的人，都怒瞪女嫱，“你莫不是存心加害的？”

“哪有可能啊？寒尘公子若是在老身这里受到什么危险，那老身还活不活了？”女嫱含着泪，“老身巴不得公子千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