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世族有明珠(58)
他目光匆匆一扫,便看见了坐在右侧的温绮罗,又见她姿态端然静美,好似深山幽兰,心底却不免有些困惑。
因着多年随侍,他早已摸清自家主子的性情,总是冷静沉稳、不沾人间俗务,可近些日子,每当这温娘子来茶肆相见,那冰冷淡漠的气场似乎添了几分隐隐的热气。
赵十一将眉毛一皱,试探地抱了抱拳,“禀主子,外间有两个自称南商行来使之人,说是要拜会您,传递重要情报。属下担忧来者不善,特敢急报。”
江知寂闻言,尚未来得及回话,便见温绮罗指尖轻点在茶盏上,缓缓抬眸,语声清雅:“虞郎君既有要事,绮罗便不多叨扰了,只待下回再叨教茶道。”
她说得云淡风轻,语气也不温不火。可言语中那一抹疏离感,竟让江知寂微微一怔。
好似方才两人唇齿交锋间,那点点涟漪,皆藏于无人处的眉稍眼角。
珠帘后的男人沉静不语,唯眼底泛起几道复杂的情绪,终究未多言,单是欠身作揖,淡淡道:“温娘子慢走,今日未尽的话题,当另择佳日叙谈。”
温绮罗莲步轻移,浅浅福身:“虞郎君客气了,后会有期。”
她转身离去时,裙摆微微掠过青光琉璃砖,犹如一抹翩然的烟霞,似来去不沾尘埃。
赵十一见她一拂袖便出了雅室,忍不住悄悄瞥了身后的人一眼,只见他站在珠帘后,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背影,竟有种令人费解的眷念与凝重。
片刻后,江知寂走出珠帘,站定在雅室中央。
他垂下视线看了看地面,犹如平日一般,眼神古井无波,声音却透着一丝不轻不淡的喟叹:“赵十一。”
“属下在!”赵十一连忙应声。
江知寂缓缓抬眸,薄唇轻启:“来者不善便遣走,莫做无谓之纠缠。我暂不见。”
赵十一一愣,“主子,那些人来头不小……”
“照我说的做,若起波澜,按此前的手段打点。”江知寂的眼神霜雪未褪,似自言自语一般低语道,“万水千山,若她猜中了,那便不是试探,而是应誓。”
那誓究竟是属于谁的,又用何来兑现,他自己也不敢深究。
赵十一听罢,略显茫然,却不敢多问,只得低声称是。
外面风疾,料峭春寒初见骨。温绮罗的马车已渐行渐远。江知寂远远看着那胭脂红的车帘随风掀起半角,微微攥起手。
一叶轻摇,堪破春初将临。风起之时,只待情事更深。
第43章 戍边兰州
正如温绮罗所料,几日后,调守边疆的圣旨如约而至。
温长昀携府中上下接旨后,面色凝重。
圣上命他三日后启程前往兰州府戍边,抵御大夏。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府中上下顿时乱作一团。温绮罗却似早有预料般,神色平静,淡淡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行装。
前世温长昀也是在此年被派往兰州,留下了温诗河与温绮罗两姐妹于京中议亲。如今重活一世,温绮罗早已做好准备要随父同去兰州。
兰州地处西北边陲,黄沙漫漫,与京城繁华锦绣之地判若云泥。
温长昀接旨后在书房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兰州……兰州……”他自是不舍,这边关苦寒,实在不是女儿家该待的地方,只得将两个女儿暂且安置在京中,待他凯旋之日……
温绮罗轻叩门扉,款款而入,见父亲满面愁容,温声劝慰道:“父亲,圣上此番调任,虽是前往边塞,却也是对父亲多年来领兵功绩的肯定。去了兰州,我与阿姐也会好生把府里看管好,莫给父亲再添忧愁。”
温长昀叹口气,看向女儿,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为父并非忧心圣恩,只是兰州苦寒之地,你与诗河自幼娇养,如何受得这等风沙之苦?”
此言一出,温绮罗就知道,想来在自己之前,温诗河也是来过书房。
她不动声色道,“父亲,女儿虽是闺阁女子,但也知晓大丈夫以国事为重。父亲镇守边疆,保家卫国,女儿身为温家子女,自当追随左右,侍奉汤药,以尽孝道。”
温长昀闻言,心中甚是安慰,又道:“苦了你了,孩子。可我左思右想,你与诗河的年岁都渐长,留在京中我托族中长辈留意,定能筹谋一桩上好的亲事。战事是说不准的,少则一载,多则三五载,女儿家的岁月,可是耗不起的。”
温绮罗敛衽一礼,柔声道:“父亲,女儿此言并非虚言。阿姐自幼体弱,京中繁华,自是更利于将养。女儿身子康健,些许风沙不算什么,如今我尚未及笄,便是真要议亲,也要阿姐先定下,才轮得到我。况且每年七月,我都会随父亲去往兰州,这些年下来,对当地的风土也多有了解。不如就让女儿出去历练一番,也算是有幸见识一遭我大夙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