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好棘手,从前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苏清,这回竟然把东西接连都退回来了。
张旗慌啊,这世上还有人不爱钱的?京城里的贵人也要吃喝拉撒吧?
软磨硬泡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早上,苏清才悄悄从后门递了个信出来,让他赶紧拿上他们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留下的账册在前门等。
这下可把他给狂喜的!
他就说嘛。
有钱能使鬼推磨。怎么可能有人嫌银子烫手?
他满怀激动的走了进来,此时此刻站在小厅的下方,两腿还是软的。
也不知怎么,明明屋里头也就几个人,钦差坐在上首,县令方维率领衙门里的两名同知站立在他的左侧陪同,而他的身后只站着几位随从,可是一阵威压扑面而来,就好像面对的不是几个人,而是好几座泰山。
张旗完全不敢抬头,是以贵人们长什么模样,他都没有看清楚,所有的心神只够让他木讷地回答问题:
“……是,潭州府近几十年来,以湖湘米市闻名于天下,沙湾码头近年以来更是繁荣,虽然也不泛经营药材,铁器铺,油纸伞铺等买卖红火的商号,但近七成以上的商号都在经营米粮。
“货船方面,江西,江浙,岭南,各方来的都有。药材商几乎都为江西人,码头下游还建有江西会馆……”
把沙湾码头的近况回答了一遍,堂上又陷入安静,这就使得张旗打着颤的双脚更加明显了。
郭翊捧着杯子漫不经心的听完,然后轻抿了一口茶,说道:“知道了。先退下吧。”
张旗踟蹰着不肯离去,直到听闻堂上传来一声咳嗽,这才连忙鞠了个躬,退到门槛之下,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郭翊放了杯子,起身与县令道:“劳驾方大人相陪。今日商贾们送上来的这些账册,我先拿着看看。稍后再请方大人过来叙话。”
方维拱手:“下官随时听候差遣。”
目送衙门的人离去,郭翊也转了身,与做着布衣打扮的何渠对了个眼神,然后颇有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向了小偏厅的后堂。
一窗之隔的海棠树下,沈轻舟坐在竹榻上,正手持着卷宗凝思。
第20章 雪地里的包袱
竹榻前的方桌上摆好了饭菜。
郭翊把带回来的账册放在桌上,坐到沈轻舟对面:“话你都听到了吧?这张家据说是沙湾位居前列的富户,这是他们家近些年的账目,从他们籴米的来源和粜米的去向,多少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年潭州耕地的变迁。”
沈轻舟把卷宗放置一旁,逐一地把账册打开翻了翻。“眼花缭乱,倒像是湘赣鄂遍地都很富余。还是看不出来潭州境内哪里贫穷。”
郭翊端起碗筷扒了两口饭:“我还在传见别的商贾,等汇总之后再看吧。实在不行咱们微服私访。”
差事沉重,饿得快,说着他就吃完了一碗饭。
却看沈轻舟还没动手,便指了指饭桌:“快吃吧,多香啊。”
今日县衙里配的菜是辣子炒肉丁,水煮鲢鱼,素炒藕尖。
每到秋天,潭州人会把当年的辣椒采摘下来,就着秋老虎的热度将其晒干,到了冬春季节,新一年的辣椒还未成熟时,就可以拿来调味。
辣子掩盖了猪肉和鱼的腥味,在这乍暖还寒的仲春时节,一桌香辣的菜式,无疑让人食指大动。
沈轻舟站起来:“你吃吧。”
何渠跟着他进屋:“公子,小的去备些不辣的吃食来。”
“不用。他们连涮过的锅都是辣的。”
何渠:……
下一瞬又听到:“你这两日,打听到了什么?”
何渠立时回神:“属下这两日走遍了整个沙湾县,也没有发现哪家有个姓陆并唤做陆珈的姑娘。”
沈轻舟站在窗户前,浓密的双睫半垂:“没有多问问?”
何渠挠着脑袋:“要不公子再多给出点线索?就凭一个名字,实在如同大海捞针。况且公子又再三交代,不得大肆声张,这样找起来就更难了。”
沈轻舟轻抚着飘到窗台上来的一片海棠花:“我只知道她有个养母在沙湾县,养母还有个儿子,母子俩过得很艰难。”
漫天的鹅毛大雪之下,从殷红雪地里捡起来的包袱中,有二百两银票,还有一封信。
信是一个叫李常的道士写的。说他的养母和弟弟已经死了,尸骨还存在道观里。
所以那天夜里她冒死逃出严家,拼死也要出城,一定是要回到潭州来给她的养母收拾遗骨吧?
“可是,整个县城日子艰难的人多了去了,这位姑娘的养母姓什么?叫什么?若能知道也好啊。”
何渠摊起了双手。
沈轻舟转过身来,余光看到旁边书案上的纸和笔,走过去,提笔沾墨画了幅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