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臣(230)
“酒阑插剑肝胆露,钩陈苍苍风玄武,万岁千秋奉明主,临江节士安足数……但大人,此时并非吟诗陈慨之时,不若等事成之后……”
靳则聿的队伍慢慢地来了。
王府护卫营的五爷傍在马车边上。
城门的砖额边上,有两根旗杆,正看着旗杆后面的李通涯。
成帝因祭祀之仪典繁琐,天子公侯祭祀只着衮服,天子衮服所绣是升龙,靳则聿是异姓王,照公例,所以袍上所绣的龙纹是降龙。
将临到西城门,靳则聿的手伸出马车外,一条金纹降龙攀悬在马车壁旁。
队伍停在伴当。
“王爷。”
五爷上前询问。
“仲劳人在何处?”
五爷瞭了一眼城门上头:
“李指挥在城墙上。”
“他在城墙上做什么,让他下来。”
老五一诧,目光中闪过一丝警觉:
“李指挥应该是怕……”
靳则聿也不望他:
“怕什么,两位皇子在下,他在城门之上,此举未免落人口实,你去和他说,就说我的话,让他下来。”
“……是。”
李通涯不是没有想过变数。
城门上的人已经照计划将面巾绑了起来,这是他李通涯要让他们“辨不清面目”,最后好说是督军督府这些人混入其间,伺机杀之。
李通涯抉择很快,跟着老五一路从城墙上下来。
四皇子是一副笑盈盈的态度,成帝说此子心智尚幼,不堪大任,故内情一概未托之。
二皇子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李通涯与寻常一般,同两位皇子叙了礼,又来到靳则聿的车马旁。
靳则聿今日并未下帘,这样斜望过去,颌角清晰,显得愈发端敬沉稳。
李通涯目光定了几个弹指,喊了一声:
“王爷。”
未得答,城门机轴响动,一道光渐渐从那长洞中扩延出来。
似乎“天门洞开”一般,气息通转,风骤然间大了,李通涯袍底一动,靳则聿袖袍上的降龙恰好在他目前,猎猎地飘着。
两位皇子的车驾先动了起来,李通涯怔怔地朝那城门望了一会。
“走吧。”
是靳则聿的声音。
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刮灌入城门底,五爷步子最稳,他一向傍马斜前,似乎左右都不会错那么一分。
今日却大步向前,在那嵌轴的方孔处停了下来,背身去。
王府护卫营的人一下子拢了过来。
李通涯回首——
城上预备的弓弩手也以从东侧聚拢了过来。
卫甲黑巾蒙面,一边端着弓弩一边向此处逼来,后路已阻。
——是万无一失了。
来到马车前。
出乎李通涯意料的是,靳则聿却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李通涯抬起手,照着城门底下那些弓弩手的地方望了一望。
逆光中,弓弩手的身影影影绰绰,蓄势待发。
靳则聿立在李通涯身前。
李通涯望了望靳则聿。
“王爷……”
他没有立马将手挥下,想开口说什么,思索了一会儿,终究是沉默了。
李通涯看了一眼那弓弩手的方向——
挥下了手。
挥下的一刹那,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箭羽声在城门内划出了一声厉嘶,破风而至。
横贯而入的箭羽先入眼中,接着再是窒碍与死亡。
“仲劳!”
五爷大声一呼,想抬手拽他,另一只箭羽呼啸一声,从他的侧颈贯入。
五爷捂着侧贯而
入的箭身,看了一眼掌中血,在瞬间折断了箭矢。
将那半截箭矢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见老五狠辣果决,已是去了。
李通涯握着喉中箭,扑待死亡,气息裹在腔下,已送不上来。
眼前情境已是惝恍迷离。
那其中一个弓弩手走过来。
将面巾解了——
用一种近乎于玩笑的语气:
“李指挥应该学学指挥营的‘五爷’,你瞧人多干脆,心口一戳就去了,还是不够狠。”
“胡……”
那弓弩手朝身后看了一眼,拇指指向人丛中一人,那人虽然亦是黑巾覆面,但身形极为流畅:
“武将比射人行三,一箭如此干脆,我倒是拔了个头筹,但李指挥你吞着这口气,倒显得我射术不够利落,要我来帮你一把吗?”
突然,从靳则聿身边护卫营的人身侧耀出一道刀光!
城墙的弧顶之下,通光之处,一只头颅瞬间飞了起来。
李通涯没了头颅的身子立了一会儿,手里还维持着紧紧把着箭身的姿势,几个弹指之后,才委了下去。
城墙底下的安静被彻底打破了。
“胡……胡卿言……”
这个名字从城墙底下,像爬在城墙上的藤蔓,一路蜿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