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欢(双重生)(44)
时倾尘此去,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他不能去,这招苦肉计,一解鸿门之局,二解时家之围。
老夫人心情复杂,敛眉不语,她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年少时又嫁入了燕王府,这一辈子经过的风浪不少,生离死别,兴衰荣辱,于她而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何尝不明白时倾尘的用意所在,可她看着时倾尘,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不忍。
时倾尘见状,叩首一拜。
“还望祖母顾全大义,重责孙儿。”
老夫人阖上眼睛,缓缓吐出两字。
“打吧。”
在场之人一动也不敢动,时倾尘在燕王府是个怎样的存在,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就是给他们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世子殿下动手啊。
时倾尘轻咳一声,“祖母说打,你们都没听到吗?还不动手?”
一语落地,周遭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时倾尘扫视一圈,瞧见他们畏畏缩缩后退的模样,知道没有一个济事的,无奈之下,他唤来凤箫,“凤箫,你来行刑。”
凤箫双唇微动,欲言又止,他不愿意接这个差事,他跟了时倾尘多年,怎么忍心动手,可于他而言,时倾尘的吩咐不容反驳,他看着时倾尘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还是拿起板子,狠心打了下去。
一下……两下……
时倾尘始终一声不吭。
虽然凤箫努力控制着手上力道,可八十板子下去,任谁都不可能毫发无损。
沈衔月凝视着时倾尘苍白的脸颊,心里火辣辣的疼,板子落在了他的身上,也打在了她的心上。
打到第三十二下的时候,老夫人终于耐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来,喝命。
“不必再打了!”
时倾尘薄唇轻启,“祖母。”
老夫人口吻强硬,“够了,燕王府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此,速去请郎中。”
凤箫巴不得一声,立刻掷了板子,扶着时倾尘起来。
慕容嫣啐道,“糊涂东西,都打这样了还能走道吗!你们几个,赶紧搬一张藤床过来!”
几个仆僮忙不迭去了。
时倾尘额角渗着冷汗,呼吸疾促不稳,巨大的疼痛将他包裹,他仿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白莽,又冷又累,他勉力扯了扯嘴角,抬眼看向沈衔月。
“表妹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衔月用力点头,“表……”她的“表兄”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有点后悔,后悔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但她确实后悔了,她抿着唇,“什么忙?”
时倾尘似乎笑了一声,沈衔月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可他神情轻松,眉眼上挑,分明就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表妹上次送我的那味香料很好闻,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沈衔月一头雾水。
香料?什么香料?
她何曾送过他香料?
时倾尘继续说道,“等下,表妹可否再送一些给我,我闻着,也好歇息。”
沈衔月望着他唇角淡淡的笑意,忽而反应了过来,他这是想帮自己脱身,她连忙点头,“有的,我这就去取。”
说着,她向老夫人和慕容嫣行了一礼,“祖母,母亲,我先告退了。”
老夫人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时倾尘,略一点头,“去吧。”
沈衔月经过时倾尘身侧的时候,轻声道,“谢谢你。”她顿了顿,“时倾尘。”
时倾尘眼眸深处泛起一丝波澜。
她唤的不是血亲之情的“表兄”,也不是兄友之义的“天澜”,而是“时倾尘”。
“时”是他的姓。
“倾尘”是他的名。
直呼一个人的名姓,要么深恶痛绝,要么形同陌路,要么至亲至爱。
时倾尘望着她。
她会是哪一种?
*
听澜苑。
庭下积水空明,月华微漾,风过处,拂落一池婆娑花影。
时倾尘给自己的伤口敷了药,此刻药迹未干,他披着衣裳,席地而坐。
竹影摇曳,他抬眼,凝视着明瓦上映出来的那一抹倩影,她站在他的门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叩门,须臾,又放下了。
他望着她踌躇不决的样子,唇角不自觉上扬,这个表妹,有点意思。
时倾尘轻声开口,“有什么事吗?”
沈衔月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怔,她回首,看见了青石台上的他,“你在这儿?”
他笑了笑,“不然呢?”
她想到自己方才的忸怩都落在了他的眼里,脸忽然就红了,她默默安慰自己,幸而天黑了,倒也瞧不真切。
沈衔月拨开竹叶,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暗香疏影,月
华微漾,她穿着一袭郁金香染缬抹胸千褶裙,单丝罗银纹披帛,行动时,腰间的流苏玉环绶玲玲作响,音韵入风,清脆琳琅,似是大珠小珠落幽潭,又似松叶萧萧鸣山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