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欢(双重生)(84)
“元彻说,你假借茶商之子的名号,在江南一带勾结官吏,敛财贪墨。”
“臣没有。”
“这不重要,你是亲王之子,朕会将你移交刑部,刑部主事是元彻的人,他会如何对你,你该心中有数。”
“嗯,有数。”
高士乐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从外把门打开,门外,神策军整齐列阵,李承赫换了口气,松开撑着门框的手,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倾尘就这么望着他,目光沉静如水,半晌,见他垂指解下腰间的玉带钩,冲自己抛了过来。
“这个案子,朕也会过问一二,想明白了就来找朕,你知道,朕不想你死。”
夜空中划过一道温凉的弧线。
时倾尘抬手接住玉带钩,攒于掌心,钩芒掠及肌肤的一瞬间,他的心底蓦然升起了一股恶寒,他仿佛又一次看见冷箭从那个女人的胸口贯穿而出。
冰凉刺骨。
痛彻心扉。
等时倾尘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李承赫一行人早已走远了,他摩挲着玉带钩的雕纹,扯了下唇,勾起一线自嘲的笑,刚才,他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时倾尘把玉带钩扣在案上,钩侧,是他斟予李承赫的茶。
茶汤澄澈,尚有余温。
一口未动。
*
遥夜泛清瑟。
西风生翠萝。
这个晚上,长安城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睡得着的,银钩高悬,将尘世间的一切行迹都照得清清楚楚,有人漏夜敲开太傅府的大门,悄悄商量对策,有人乔装潜入后宫,劝自己的母妃多吹一些枕头风,还有个倒霉孩子,默默背了一整宿的书。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奚谓跪趴在溜光锃亮的金砖上,怀中拢着刚从翰林院誉抄来的《兰亭序》,他一边背,一边忍不住感叹,这年头,哪一行都不好干啊,他在入宫之初,哪想到当个太监还要背书。
他正背得迷迷糊糊,在外殿值守的孜恩过来推他,“奚谓,我去解个手,你帮我盯着点。”
奚谓从宣软麻纸中抬起头来,“你怎么不和张公公说?外殿不归我管。”
内宦是皇帝的近身人,值夜解手,素有定例,不得擅自出入寝殿,如有意外,均需报备。
别看奚谓年纪小,因为在皇帝跟前得脸,已经是正五品的内常侍,负责通判内侍省事务,其余三个内常侍年岁稍长,不好说话,众人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来求奚谓,有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皇帝心情不好,奚谓也不敢大意。
“张公公?”孜恩吐了下舌头,“张公公肯定让我憋着。”
奚谓瞅了眼香篆,“你忍忍,再过半个时辰圣上就醒了。”
“我忍不住啊,再忍就要尿裤子了,咱俩可是一个被窝的交情,你真忍心看我尿裤子?”
“嗤。”奚谓被他逗乐了,“不忍心不忍心,你快去吧,快去快回。”
“得嘞!”孜恩提着裤子就往外跑,“好兄弟!我小时候没白疼你!”
奚谓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埋首苦读,“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忽闻殿外“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了地上,紧随其来的是高士乐的斥责声,“混账东西!竟敢惊扰圣驾!”
夜幕下的禁苑本就格外安静,这一声,恰如平地起惊雷,奚谓怔了怔,赶紧把《兰亭序》揉成一团塞进袖子,一边抻直衣衽一边往外跑,他赶到时,只见孜恩浑身颤抖,伏地不起。
对面二人,一个是高士乐,另一个虽然披着斗篷,却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奚谓跪地叩首,“陛下。”
说完这句,奚谓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飞快地抬了下眼皮,瞥见一小滩澄黄色的液体正从孜恩的裤脚淌出,在干净明亮的金砖上显得格外醒目。
李承赫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怫郁,他扫视着孜恩,幽幽开口,声音阴沉。
“你叫什么名字?”
孜恩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奚谓硬着头皮替他开口,“回陛下,他叫孜恩。”
李承赫拂袖便往寝殿走,冷冷甩下一句,“孜恩,赐死。”
奚谓的心骤停了一下,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追上去扑跪在地。
“陛下容禀!”
他想说,孜恩只是憋不住了,不是故意冲撞圣驾的。
他想说,是自己让孜恩去的,若说有罪,他也有份。
他想说,请求陛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孜恩一命。
可一切都抵不过一句——
“怎么?你也想死?”
瞬间,奚谓想说的话哽在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