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15)

方耀摸摸紫纱的头,“哭什么,不去要就是了。”

从那天起,方耀让紫纱寻了砍柴刀来,自己上山砍了树枝木头,回院里劈成木柴。

紫纱总觉得委屈了方耀,连着几日闷闷不乐。

段义找来那天,方耀从山上下来,还未沐浴,就穿了一件单薄衫子,在院子里一刀一刀劈柴。

“唉哟!”段义一脚踏进院子,飞起的木屑正落在他脚边,吓得他又退后一步,笑道:“凡少爷这日子未免过得有些凄苦了?”

方耀一身是汗,薄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又结实的身体,汗水顺着颈边滑落,随后消失在衣襟处。

这样的方耀逆着阳光抬头看向段义,连段义也是微微一怔,只觉面前这人正介于少年与男人的分界点,青涩与成熟并存在这副身躯里面,美好得耀眼。

过去的段锦凡不是这样的。

段义走上前去,只嘴角噙着一点笑意,道:“明明才几日不见,却每次见来都有些不同。锦凡,四叔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方耀对段义的印象向来很好,于是也笑了笑,道:“四叔,人会长大。”

段义又看了方耀片刻,无奈笑笑,招手唤来紫纱:“伺候你家少爷换件干净衣裳,身上汗也擦擦,收拾好了随我出门。”

方耀问道:“去哪里?”

段义背着手摇摇头,“这不该问我,我是来传话的,你三叔在前院等着你,已经备好车了。”

“哦?”方耀了然地略一点头,不再问了。

段义站在院中,看着方耀回了房间。他一时有些恍惚,思索着这侄儿过去的样子,竟是想不真切了。

以前这几个侄子中,数段锦禾和段锦鸣与他相处得最多,锦禾是段家长孙,锦鸣则精明能干,到了年纪便开始在家族生意里帮手;而段锦云,虽然相处不多,段义却一直欣赏他安静不争的性格,连段诚也是对这侄儿赞许颇多;锦堂太小不说;最后剩下这段锦凡,段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少年太过羞怯,平时在庄里碰见了,他只会远远躲了,连一句四叔也不上前来招呼一声,久而久之,段锦凡在段义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仿佛一朵娇嫩花朵,美则美矣,却一折就断,弱不禁风。

段义想,这花朵怎么就在自己没注意到角落,扛住了风吹雨打长成了如今这修竹一般的少年呢?

此时洗澡是来不及了,紫萝用木盆打了水,沾湿了布巾递给方耀,方耀自己解了衣服擦汗。

紫纱则张罗着干净衣服,给方耀放在床上,放在最上面的,还是段诚送的那杆玉笔。

方耀没有驳了紫纱心意,穿上段锦凡喜爱的素白长袍,最后将玉笔挂在腰间。拉开房门走到院里,对着段义一抬手,道:“四叔请吧。”

两人往前院走去,一路没有再交谈。段义走得也挺快,似乎怕让段诚等久了。

一直走到最外一进院子,庄园两扇红铜大门已经打开,一辆马车停在门前,段诚撩开帘子从车厢里探出半截身子,招呼两人道:“都上车吧。”

段义有心想扶方耀一把,方耀却落后半步,道:“四叔先请。”

段义轻声一笑,手扶着车厢侧壁,抬腿跨上去。方耀在他身后扶住他的背,帮他使了一把力。随后自己也轻松跨了进去。

车厢里相对两排坐凳,段诚和段义各坐了一边。方耀略一犹豫,坐在了段义身边。

段诚在他对面,竟笑着对他眨眨眼睛。

方耀视而不见,转开头去。

同时,听到车夫大声问道:“当家,出发了吗?”

段诚也大声应道:“出发!”

马鞭用力抽打在马背上,车夫一声“驾!”,身下马车轻轻摇晃一下,往前驶去。

车轮咕噜咕噜碾在石板路上,单调着一路向前。方耀见段诚不说到底去哪里,便也不问,闭上眼睛养神。

行了一段,听到段义开口与段诚攀谈,“三哥,急着去豫北,可是新矿出了问题?”

段诚道:“既是新矿,官府肯定会出面刁难一番,都成了惯例,没什么大事。”

方耀睁开眼,看了看他们,见段诚一脸坦然,并没有要避开他的意思,于是又闭上眼睛往后靠着。

段义叹了口气,“依我的意思,还是送锦云入仕,这孩子饱读诗书,又识大体懂分寸,将来闯出一番天地,也给我段家多个靠山,免得受官僚压榨。”

段诚缓缓摇头,“如今朝廷形势,你我多少也是知道几分的。这水太深,锦云如何蹚得,稍有不慎,整个段家都得赔进去。相比之下,我还是宁愿给那些贪官几个钱,安稳做生意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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