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103)

又是什么人有本事求来药?

还有什么人,会在带着药方来了寿宴的时候,又将之扔掉?

陆锦惜那如水似的眸光,不着痕迹地自顾觉非衣襟上的狼藉和脖颈处的伤痕处扫过,又落到他面上,声音如常。

“所以,原本是在大门处等的。”

“不过方才平地里吹了一阵风,倒吹着这一页纸,从我面前过去。我一眼扫去,但觉字迹眼熟,便下车查看。”

“一时不慎,捡了这药方,却也到了贵府角门前了。”

这一条巷子,两头通达。

太师府的西角门,开在靠着大门那一条街的位置,是为方便平日出入。

顾觉非一看,巷子口就在外面,也不很远,倒的确说得过去。

“看来,也真是很巧了。不过我出来时候,并不顺路,却未有陆大人的消息。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几个小的并丫鬟都去接他,该没什么事。”

陆锦惜笑起来,只是看着手中的药方,有些迟疑,似乎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弯了唇角。

“此药方,虽不知大公子为何丢弃,不过……如今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说着,她将这一页纸递向了顾觉非。

金红昏黄的余晖下,她指如削葱根,搭在微皱的纸张上,白纸黑字,已有染污的痕迹,其中几味药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他盛怒之下,摔下去的。

在顾承谦那边看到了一样的东西知道,他更知道自己被鬼手张那个家伙算计了一把。

所以,这药方也就更不需要了。

如今它却在薛况的孀妻手中,也是与他准备了相同寿礼的人手中,而且递给了他。

复杂。

讽刺。

他其实并不想接,只是一则不接失礼,二则……

陆锦惜那缭绕着烟气的眼神,实在没有半点恶意,甚至似乎藏着隐隐的关切,仿佛是惋惜着某些被践踏的心意。

顾觉非说不上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没必要拒绝她。

所以,他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去。

那一时,两只手的距离,近得让人有些心悸,却没有半点触碰。

顾觉非将药方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多谢夫人。”

只是随后,却忍不住抬眸看她。

温温和和,半点没有棱角。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让人想要亲近的气息。

她所表现出来的,实在比他所想的、比卫仪曾说的,聪明太多,也有趣太多。

是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众人都不曾了解过她吗?

顾觉非并不清楚。

他只是坦诚地向她表达自己的疑惑:“我只言片语未提,更没问过药方一句,自问不曾露出什么端倪。怎么夫人就能猜这药方,乃是我丢弃?且用的是‘丢弃’二字,而非‘遗失’。”

这话,坦荡荡似清风明月,听着竟让人心旷神怡。

陆锦惜知道他其实已经默认,当下只答道:“我久居深宅大院,所闻所见皆少,只是想:京城若还有人记得为太师求药回生堂,且还能成功,怕只有您一个了。至于用‘丢弃’……”

她声音一顿,却看向了墙角。

顾觉非也随之看去。

那是他先前牵马驻足的地方,还有几点血迹,锦盒和药罐子碎在了地上,依旧先前狼藉模样。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遗失……”

陆锦惜捡到药方的时候,自然也看了一眼周围,当然发现了这场面。一切还能不清楚吗?

回生堂的锦盒,她认得出来。

顾觉非于是笑了出来。

她是猜的,不过猜得很准。

满京城内外,的确不大可能再找出很多人了,但未必没有。

他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将这一页药方折了起来。

手指修长,动作自也透着一股雅致。

左手掌心,还留着缰绳拉出来的伤痕。

先前在影竹楼里,万保常已经为他上了一些药,只是仓促处理,难免显得潦草,有几分血迹,透了出来。

陆锦惜一眼就瞧见了。

再一看这一位顾大公子脖颈左边的伤痕,她忍不住微微挑了眉梢:啧,混得有点惨呢。

落日的余晖,从西面来。

她与顾觉非相对而立,余晖正好将她的影子,叠在了顾觉非的身上。而他身后的台阶上,只能瞧见一道影子。

陆锦惜看见了。

那一刻,她目中飞掠过了一道奇异的光彩,只是一眨眼,又藏了个无影无踪,散在她眼底晕开的柔和之中,仿若天成。

其实,这个时候她本应该告辞。

可她只站在原地,不言不语,看着他动作。

药方,只被他折了一下,便没有继续再折。

顾觉非也不将之收起,只拿在手中,抬眸时候,瞧见了她身后昏黄的晚晖,为她镀上一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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