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108)

宅门里的日子。

难熬死了。

陆锦惜头挨着枕头,半蜷着身子,背朝外侧躺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跟着闪过。

大约是白日太闲,一睡着,她竟做起梦来。

依稀又是高楼大厦,西装革履。

纳斯达克的街头,人来人往。

康泰纳仕大楼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到处回荡着男人的皮鞋和女人的高跟敲过的声音,有的急,有的缓,像是起伏的韵律。

那一天,她万众瞩目。

“当……”

梦里,隐约有敲击的钟声响起。

陆锦惜终于还是睁开了眼,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身处何地。

入目所见,便是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分辨出了床帐模糊的轮廓,认出这里是陆氏的屋子,便是无声地苦笑。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去。

陆锦惜按着自己的额头,慢慢坐起身来,已经没有了半点睡意,只有梦中那一声钟响。

其实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

作为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她后来居上,接连干掉核心创始人中的一个,又架空了一个,是名副其实的“暴君”。

可是胳膊掰不过大腿。

资本的力量,永远是创业者们的噩梦。

就在纳斯达克的钟声敲响后一个月,她便被资本釜底抽薪,扫地出门,失去了她倾注过心血的事业。

一无所有。

穷得只剩下钱。

偏偏所有的财经新闻,都说她急流勇退,第一时间套现走人。

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在利益场上跟人厮杀了多年的女人,会爱事业胜过爱钱。

其实回想起来,陆锦惜自己都不信。

靠在床头,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如果陆氏没死,也幸运地穿到了她身上,除了仇人满地、前任满街之外,倒一辈子吃穿不愁,若有点头脑,带着眼睛,去搞些投资,说不定也能成为个著名的投资人。

当然,要遇到骗财骗色的,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想到这里,陆锦惜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些都是瞎想了。

她坐这么一会儿,人竟然越发清醒,转头一看,雕窗夹着的窗纸上,透着点霜白。

月上中天。

心里一时有些感慨,也有点迷茫。

陆锦惜不觉摸下了床去,借着窗纸映出来的一点亮光,披了衣裳,又取了挂起来的雪貂毛披风,给自己裹上。

她没惊动外间睡着的白鹭,自己出了门去。

还在早春。

没到虫儿们、鸟儿们活动的时候,所以四下里都显得安静。

清风拂面,明月在天。

地面上果真被月光铺了一层银霜,院落的屋檐弯起来,勾着那同样半弯的月亮,墙外栽着几树海棠,倒有些花苞在月下绽开,暗暗地明媚着。

陆锦惜抬眸看着,便从庑廊下走出,下了台阶,踩着石板,轻轻抽开了门栓,开了条小缝,便出了来。

不过只是半夜,原本含苞的海棠,竟然开了大半。

在院子里面的时候,只能看见几朵。待站在外面了,便发现那是大片大片地开着,压着枝头,鲜妍极了。

有些嫩粉的花瓣,在月光照耀下,竟雪似的白。

花开堪折直须折……

她想到这句话,便也附庸一回风雅,走上前去,挑了朝外的一支折下。

“啪。”

一声轻响。

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一瞬间,陆锦惜竟感觉到左眼眼角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亮光,晃了一下。

她顿时皱眉,带着几分警觉,向左边看去:这么晚了,除了她,哪个胆子肥了,竟敢在外面走动?

左边是院落与院落之间的夹道。

口子处立了个人影,手里提了一盏灯笼,瞧着有些瘦削,身量颀长,站姿略有异样。

只是因为灯笼光从下面照上去,倒也不很看得清面目。

可陆锦惜一下辨认了出来。

是他?

因为东院这前头没亮灯盏,黑暗里只有月光照着,所以看得不很分明。他约莫是听见这边一下有声音,所以停下脚步来打量。

那一支海棠,已经在陆锦惜手里了。

约莫只有尺来长,上头缀着七八朵花,大半都开了或者半开,只有两三朵还是花苞。

闻不见香味。

因为海棠无香。

她脑子里无端端想起这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接下来,略一思考,便直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待得距离一近,那一张冠玉之面,便清晰了。

大约是看见了她,也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所以他站着没动。

陆锦惜闻到了一股药味儿。

在夹道前头驻足,她眉头微微笼着,声音淡得好似海棠的香:“这三更半夜的,大公子提着灯笼,瞧方向,是才打外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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