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279)

陆锦惜听着这话,抬起头来,只看见了这一位位高权重的婶母满面的平淡,仿佛说出来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一般。

只有那沾染着贵气眉眼的细微处,能察觉那一点高傲与霸气。

她该是受宠若惊呢,还是受宠若惊呢?

陆锦惜心里面竟忍不住笑了一下,自是感激万分地接受了这一位婶母的庇佑,躬身道:“侄媳还撑得住,若撑不住时自当想起婶母的吩咐。”

“你心里有数便好。”

永宁长公主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话。

以她如今的地位,自然不需要去后宫的宴席,相反,萧彻旁边专还给她留了个位置出来呢。

所以她挥了挥手,便带着自己的仪仗入了正席。

陆锦惜俯身恭送,待瞧见永宁长公主已然入席,才在旁边宫人的引路之下,步下太和殿旁侧长长的台阶,绕了大半圈,走入一重宫门。

两侧都是朱红的宫墙,高高的耸立。

夹在其中的宫道,还算得上宽阔,约莫能过一架马车。

这时候,典礼才刚刚结束。

不少宫女太监躬身垂首,疾步行走在宫道上,手中捧着方才典礼上所用的一应礼器,显得有条不紊。

也有一些穿着官服的礼部并鸿胪寺官员手中手持着簿册,走在宫女太监前面。

很显然,这是典礼结束后撤回的东西。

自然不是用过了就丢,都是要重新收入府库的,所以看上去才会这样忙碌。

陆锦惜虽引路的宫人走在道中,大致地扫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也没多少好奇,只一面走一面随意地看着。

柔仪殿在太和殿西北,中间要穿过三道宫门。

在穿过第二道宫门,折转了方向的时候,宫道上行走收纳器物的宫人便已经少了,加之日头还未升到正中,宫墙在地面投下了浓重的阴影,所以看着竟有几分安静的幽暗。

“您这边走,前头不远处便是柔仪殿了。”

负责引路的宫人轻声细语的,脚步虽在陆锦惜的前面,但从始至终只领先少少的三步,一步不少,一步不多。

“皇后娘娘才摆驾过去,宫宴该是一刻之后开,该是赶得及的。”

这宫女倒是很细心。

陆锦惜听着点了点头,也不接话,只是开始尝试着在脑海中描摹传说中那一位贤妃娘娘卫仪。

但还没等她将自己之所知回忆起来,后方便忽然传来突兀的一声——

“夫人留步!”

别说是陆锦惜,就是那引路的宫人都吓了一跳。

此处虽还是在宫道之上,可怎么也在宫禁之中,谁敢这般放肆,大声喧哗?

引路的宫人停住了脚步。

陆锦惜则是觉得这声音陌生,先前那一股消失的不安之感,竟然又再次冒了出来。她暗自颦蹙了眉头,驻足下来,回头看去。

那一瞬间,便对上了。

是先前站在丹墀上负责典礼仪式的几个官员中的一个。

身形不算魁梧高大,反而有些清瘦。

一身五品文官的白鹇补服穿在他的身上,都给人一种不大合身、过于宽松之感。面容俊秀,五官则清润而儒雅,注视着人的目光透着一种天然的柔和。看得出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也不是什么性格强势之人。

他手中还持着一本勾着丹砂的簿册,似乎是礼部的官员。

方才便是他骤然出声,叫住了陆锦惜。

此时此刻,疾走了几步,才微微喘着气,停在了她面前约莫两丈远的地方望着她。那一双清润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真切的喜悦,溢满了饱胀的情谊,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是含着千言万语,却不能言说一字的苦涩。

这一刻,陆锦惜几乎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已经迟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名男子,更未曾料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到对方,一切都是猝不及防!

即便是最高的伪装者,也无法在这样短促的瞬间,做出有效的应对。

在看见对方那一刻,下意识流露出的陌生与茫然,已经彻底将她出卖。若换一个情景,换一个人,她或许还能天衣无缝地补救一把。

可此时此刻,她面对的,是一个与陆氏一起长大、且深爱着她的男人。

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注视着她的眼神,终于还是慢慢地变化了。

陆锦惜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眸底的欣喜与苦涩,都如同退潮一般慢慢地消失,渐渐泛上来的却是无尽的冰冷与绝望。

仿佛,他对她的身份早有怀疑,只是没料到,一眼便证实了。

虽然早已经听过将军府那些不寻常的传闻,也曾有过怀疑,但那一封与往常一样字迹的书信,却将她的怀疑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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