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45)

“也不知她是做戏还是真怒,知道了后,竟气得又叫人把蕊珠打了一顿。”

“听说那丫头趴在屋里,哭了一宿,现在还起不来呢。”

“这倒是奇了……”

依着陆锦惜对这一位三弟妹的了解,即便做戏也不该做这么真啊。

不过……

“由她去吧。说不准是觉得被我拂了面子,找个出气筒,也说不准是觉得自己的丫鬟自己才能打。”

“也是。”

青雀轻声一叹,只对蕊珠这戏剧性的遭遇有些唏嘘。

陆锦惜心头倒没什么感觉,只存下了一个疑影儿。

她临出门前吩咐,叫人去通知哥儿姐儿们,早晨不必来请安:“我去见太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只管叫他们晚上来就是了。”

吩咐完,她便跨出了门。

迎面便是一阵冷风吹过,幸好她戴着兜帽,好歹挡了几分风寒,只是那灌进来的冷气,已经叫人忍不住有些发抖。

院子里果真白了一片。

两三指厚的雪,压在地面上,挂在枝头,覆在院墙,益发叫人看不出什么早春的意味儿。

这个时辰,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早都起了身。

沿路过的几扇窗里,都透出灯光来。

将军府长房太太孙氏,住在最僻静的南院。

听闻她今年有五十多岁,但身子骨强健,虽出身小门小户,可曾陪伴长房老爷薛远在边关过苦日子。

危急时刻,她还曾女扮男装,出生入死,把受伤的丈夫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只是老天爷终究还是没饶过薛远,人救回来,伤势却太重,拖延了几天,还是死在了边关。

从那以后,孙氏便一力撑起了将军府。

她一个寡妇,膝下养着几个孩子,要处理外务,也要整顿家务,抛头露面的时候少不了。

一开始京城里大户人家,个个都非议。

可时间一久,哪个不敬佩?

薛家的男人们,已经为大夏付出了太多。

剩下那些要掌家的女人们,若还跟别家的女人们一样,哪里又撑得起这偌大一个将军府?

所以,薛家将门妇,便渐渐成为了京城女子里,最特殊的存在。

她们行动自由,不受寻常礼法约束,可代表着家里的男人们出席种种盛大的场合,也可以抛头露面,去处理自家庄子上的种种琐事。

没有人敢置喙。

朝中那些讲礼教的酸儒,不是没想过参上两本,可一旦想到那些马革裹尸而归的薛家男儿和朝中拥护将军府的武将,便会觉得手中的奏折有千斤万斤,拿不起来。

更别说,如今的薛府里,还有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永宁长公主。

谁敢参?

找死还差不多!

所以,陆锦惜其实很庆幸。

穿成寡妇,并不幸运;但穿成了将军府的寡妇,还是薛况的孀妻,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原身陆氏出身书香世家,丈夫死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曾利用过将军府这一点超出了世俗礼教的便利。

可陆锦惜不会。

她来自现代,虽没什么野心,但绝不想憋在高门大户里,了此残生。

将军府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婆婆孙氏与婶母永宁长公主,更是她应该感激的人,尽管她知道这妯娌俩的关系并不很好,甚至也知道,这一位婆婆对陆氏的态度,有些问题。

呼……

冷风吹过。

脚下的路面上,覆盖着还没扫干净的残雪。

青雀打着的灯笼,照在雪面上,是一片暖黄的光芒。

南院已经在眼前了,屋子里的灯也早亮了起来。

孙氏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儿手中端着一盏养胃的汤,已经坐在了暖炕上,正喝着。

两鬓有些花白,脸上生了皱纹,有几分老态。

她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裳,头上仅戴了把银簪,看上去格外简单,只如市井里一个普通的老妇,半点看不出是名传天下的武威大将军薛况的亲娘。

冯妈妈伺候她两年了,见她喝完,便把汤碗接了过来,禀道:“昨日下面人禀说二奶奶今天要来请安。老奴听说,二奶奶的病已经大好,却跟三奶奶闹了起来,打打杀杀,浑跟变了个人似的……”

“鬼门关才是历练人的好地方。”

孙氏靠在半旧的秋香色引枕上,手中掐了一挂普通的紫檀佛珠,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味道。

“我当年见过那么多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上过一次战场,见过了残酷的生死,个个都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还是个有儿有女的。好容易从阎王爷手底下捡回一条命来,是该看清楚一些了。”

“若还没看清楚,死了倒也是应该的。”

年纪大的人,一般很少将生死挂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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