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80)

觉远方丈却不再多言,也不看下面一眼,只转身向着自己禅房的方向走去,又吩咐了一句:“这会儿你觉非师叔祖人也应该远了,下去知会这些人一声吧,叫他们别等了,都早些散去。”

“是。”

慧定躬身打了个稽首,目送觉远方丈去了,便顺着山道,下山去将顾觉非已离开的消息,告知下头这一群各怀目的之人。

大昭寺这一片山上,除了雪翠顶,几乎看不到半点残雪。

林间的新芽已经发了出来。

因供奉着皇家,后山设禁,几乎无人走动,所以显得有些深静清幽,分布着有些湿滑的青苔。一条山溪,自山间绕出来,流淌间有潺潺的水声。

顾觉非只穿着简单素淡的青袍,腰上照旧挂着那半月形的卧鹤玉佩,一身孑然般的,顺着长道一路下来。

山道尽头,庆安帝萧彻带着一干侍卫,已经等久了。

在瞧见他人的那一刹,他立刻朗声一笑,直接翻身下马,将马鞭子朝身边人手里一扔,便昂首阔步地迎了上去。

“让先啊让先,可候了你有六年,终于是舍得下山了!”

顾觉非也是远远就看见了他。

躲过了前山,他也没想过要连后山一起躲了。

眼底其实没几分惊讶。

这会儿的顾觉非,实也谁都不想搭理,连皇帝的面子,本也是不想卖的。

可他到底是那个天衣无缝的顾觉非。

这一切,不都在他意料中吗?

他无奈一笑,躬身便要行礼。

“行什么礼!”

萧彻一身暗紫长袍,贵气非凡,长眉入鬓,目有慧光,三十五六年纪,正在男子最强健的时候,自有一股英武不凡。

他皱着眉就把顾觉非拉住了:“六年不见,你倒跟我生疏起来。”

“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

其实顾觉非也就是做做样子。

他心里懒得搭理的时候,谁在他面前都一样,只是话说出来,就是另一番诚挚恳切了。

萧彻到底还是皇帝。

顾觉非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不卑不亢,还是这样交心的感觉,叫他放心又舒坦。

“罢了罢了。我早几日便派人探过了你消息,便猜以你心性,今日必定要从设禁少人的后山走,一早便绕了一圈,带着人来堵你,还赶走了几个也来堵你的。”

萧彻忍不住摇起头来。

“朝中如今是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堆。你目今可赶着回去给老太师贺寿?”

“……不急在一时。”

顾觉非眸底淡淡的一片,波澜不惊,似乎半点不为所动,就连这一句话,都显得有些敷衍。

萧彻心知他与顾太师是如何闹翻,也知道他这般的态度,实在情有可原,更知道,或恐他也就在自己这里,能露出几分真性情了。

一时只叹气,萧彻摆摆手,吩咐旁边侍卫把马牵上来,便道:“既不急在一时,咱们便跑跑马,兜兜风吧。”

一名魁梧的侍卫,把马牵了过来。

顾觉非接了缰绳,认出他来,一时笑着道:“钟大人,久违了。今日这一匹马,可没什么问题吧?”

钟肃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当年皇上与顾觉非骑马,偏生顾觉非那一匹马使了性子,半道上差点翻了。还是他出手,冒着差点被马踩死的危险,硬生生把顾觉非救了回来。

如今六年没见,一见面,他便提起这茬儿来,可见心里半点没有忘记。

凭心论,他是侍卫,做当年那件事,是他分内。可顾觉非没忘记,便是人家真真记着这情分。

谁又能不喜欢旁人记得自己的恩情与能耐呢?

当年那件事,可在整个侍卫营里出过名的。

提一回,有他一回的面子。

钟肃只觉得六年过去,与顾大公子说两句话,还是那样叫人如沐春风,好似浑身的毛孔都跟着张开了一样,舒坦极了。

即便是他这样少话又忠厚的人,此刻也不由生了几分豪气,只拍着胸口道:“大公子放心,这畜生要也不长眼使性子,下官也定给您拉住了。”

“哈哈,钟肃都打了包票了,你可也别磨蹭了,赶紧上马!”

那头萧彻已翻身上马,接了马鞭子,听了顾觉非那看似客气,实则似乎有几分畏惧的话语,不由便大笑了起来。

顾觉非笑笑,只跟钟肃道过了谢,也翻身上马去:“皇上欲往何处去?”

“山上吧。”

挥鞭一指前面另一座山上山的长道,萧彻便定了方向,叫了一声“走”,立时打马而去。

顾觉非自是随后便跟上了。

山间还有轻薄的雾气,迎面被风裹着刮来的时候,沾湿了他身上的衣袍,也沾湿了他刀裁墨画的眉峰。

一路奔驰,谁也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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