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是我爹!CP(37)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
白皑呆滞着,杂乱的混响砸在脑中:
“儿臣,没有……”
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出口的话。
他听见男人的轻笑,宛如三途河畔船夫敲着的冥铃。
“好,今日,父皇来教你,别有二心之人,要如何处置。”
“来人,把这奴婢拖下去。”
白皑看着侍卫一拥而上,擒住东枝的胳膊把她拖下床,可这不过十八岁的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挣了几个大汉的钳制,一路跪爬着到了“那位”的脚边。
石地粗粝,蹭破了女子腿上娇嫩的肌肤,一条长长的血痕从卧房门口起始,停在了廊中。
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陛下!陛下!江陵水患!你答应我的!说这样便放我回家一趟,我家在湖边啊!这是湖藕收成的季节啊!”
“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我!”
这一声如惊雷击散了白皑脑中的阴霾,当即不顾石地坚硬,直直跪了下去:
“儿臣失言,今晚确是儿臣传她来的,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少年到底年轻,身量不敌成年人,被男人一提溜便如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那位”的笑容他始终看不懂:
“白皑,父皇还有另一课要教与你……”
“君无戏言。”
侍卫早恭候多时,一声令下,不顾东枝的号哭将她拖了出去。
白皑还想追,被宫人拦死了连东宫都不曾踏出一步。
这都是他的错。
转眼隔日。
他知道宫里用刑都在敬房,趁着夜深,揣了件暗色狐裘,翻墙逃出东宫,直奔敬房。
白皑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明知已经晚了,可还是执着着,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即便是尸首。
敬房里,屋里点着灯,宫人们饮酒谈笑:
“今日送来那宫女,听闻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怎么就到这来了?”
“嗐,鬼迷心窍了呗,想爬上太子的床,今个行刑时还嚎叫着,什么大殿下,大殿下的。”
“该打,大殿下也是你叫的?要叫太子殿下。”
“是是是,哎呦,那姑娘也是命硬,生生打了我两个时辰,抡出一身汗哪。”
……
白皑蹲在院中,听着他们的谈话,院里早清得干净,只剩地上星星点点暗褐的痕迹,新旧血迹交杂,哭诉桩桩惨案。
初雪,落下了。
开始是一点雪子,落在地上,化作一点湿迹,盖不住陈旧的血痕。
后来大了,鹅羽一样,一片一片,盖上白色,到底新雪,院里惨象一丝也瞧不出来。
心中涨得难受,泪却一滴也掉不出来。
白皑跪在雪地里,用手拂去积雪,露出印着血迹的地面,被盖上,再拂去……
一遍又一遍。
他找不到她了。
跟被雪盖住的血痕一般,她消失在这座皇宫里,尸骨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白皑面朝下倒在地里,了无知觉,直至巡夜的宫女发现他,将他带回东宫。
毫不例外,大病一场。
屋里点着炭,被盖得严严实实,热得要命,身子却一阵阵发冷,止不住打抖。
冷热交杂间,好似听见老师与父皇的争辩。
“陛下,你知太子殿下仁爱,又何必搞这样一出,还是殿下最为亲近之人……”
“呵,既为储君,成日与宫女厮混,唯唯诺诺,妇人之仁,成何体统。”
“那也是人命,陛下何须……”
“既为九五之尊,杀伐果决,往后手中所握又何止人命,书本教化哪及力行来得快,如今孤若是体谅他,往后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哪个会体谅他?呵,孤不过替他上一课,区区一个奴婢罢了……”
不过只是开始。
他听见老师的叹息,零散脚步声后室内便静了下来。
白皑蜷在被里,竭力遏制着哭泣的念头,似被人扼住脖子一般,只有暗哑的哽咽杂着气音自咽喉涌出。
都是因为我,
东枝是一个……
若是坐上那个位置,又要有多少人因我而亡?
帝王心术,确是攻心之术。
“自那之后十余年,我常想,自己当时为何要哭,究竟是哭东枝所遭不公,还是哭自己无能为力......”
一听这话,叶玄采停了翻找从四顶山上带回的贡品袋子,抬头看着他:
“不觉得虚伪吗?”
白皑不恼,愣了一下反笑出来,语气也轻松不少:
“是啊,虚伪,兔死狐悲,仁慈的幻影罢了,你看得到比我通透不少。”
叶玄采摇摇头,找出剩的两个糖果子,叼起一个,另一个递给白皑,夜深人静,话匣子也开了:
“也不是,我爹常说,天家之人向来如此,身居高位,万人之上,所作所为皆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假得很,轻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