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也不记得了?
可很快明光便否认了这个猜想。
她若是不记得,怎么会锲而不舍地找自己?
她这些年说的一些话,做的在明光看来莫名其妙的事,如今想来都是有迹可循。
而且明光了解自己,若他天魂雷纹咒不消,即便碧桃说个天花乱坠,他不曾亲身经历,也不会相信。
就算相信,也不会在乎。
明光一时间心潮起伏,这感觉就像他错过了与挚友的约定。
是他“迟到”,百年未能冲破封印想起她。
可他又因为那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一想起,便迅速被后来再也没有过一丝趣味和愉悦的百年荒芜给淹没,让他续接不上情绪。
更不知道如今,该用何种表情神态,面对这位昔年“挚友”。
而且它……她。
明光又想起后来她的友情变质,找自己十次有十次都在诉说一些荒谬爱慕之意。
可明光当年,根本不知桃枝小人它化形之后……是个女子。
他就没想过它能化形成人。
否则再怎么也不会同它那般亲密无间。
明光甚至后知后觉,隔着这么漫长的时间,开始因错位回忆慢慢脸红。
他们小时候……只是单纯相伴啊。
她到底为何会对他产生了情爱?
千思万绪,那些没能重合的友谊和记忆,如沧海换桑田般流过脑海。
其实也只有短短几息。
短到碧桃解释的话音刚落下,明光便拥着被子,尝试开口:“……小桃枝。”
碧桃:“……啥?”
明光许久没有再喊过这个名字,一时间思绪和感慨堵得喉咙满涨,声音变调:“小桃枝……”
碧桃:“你,想喝桃……汁?”
明光:“……”
碧桃:“……”
明光:“……”
碧桃:“……虽然大病初愈的人想吃点特殊的东西正常,但是据我所知,邪教的后厨没有桃子。”
“挤不出来桃汁。”
明光怔怔看着她,神情恍惚之间夹杂着狐疑。
“咳。”
碧桃轻咳了一声,在明光让她难以理解的复杂的神情之中,又想了想之前他帮忙的事情,耐着性子商量地问:“那什么……萝卜汁行吗?”
碧桃知道邪教徒富有,可也不至于奢侈到茫茫白雪覆盖的冬日,还能买桃李鲜果来享受。
连碧桃这个山沟村姑都知道,桃子仅夏秋两季。
要么只能看,酸涩坚硬,扔一个能把脑袋打一个大包。
碧桃生下来被扔在野桃树下,那树结的桃子就是这种。
要么皮薄汁多,极其爱生虫和腐烂,根本难以储存。
那玩意这个季节,通常只有皇族和皇都一帮金贵人才“特供”吧。
七管事也没有无理取闹到要喝桃汁啊。
碧桃早就通过明光的衣料和他那枚白玉小印,猜出了他是个金贵人。
看样子是皇城那边的?要不然怎么能张口就要贡品。
大概是“萝卜汁”这种逆天的玩意,把明光这个金贵人给吓着了。
碧桃眼见着他抓被子的手臂上青筋都鼓起来了。
连忙又说:“那……红薯汁呢?那玩意甜,再放点糖……后厨倒是有砂糖罐。”
应该也没那么难喝吧?
这什么见了鬼的表情。
碧桃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金贵人”她有点顶不住。
脚底抹油想溜,便说道:“那我去厨房看看,看看能给你挤点什么汁……”
但是人一转身,明光又开口了。
“朱明仙督。”
碧桃:“……”她第一反应这又是什么买不到的吃的?
但很快又想起来,这不是她那大哥口中常说的人名吗!
“啊……朱明,朱明挺好的,在天界呢。”碧桃靠在门边微笑。
明光紧盯着她,峰挺的鼻梁在他的俊美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藏在暗处的眼睛满是审视。
碧桃在门边这个位置,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变化。
明光顿了顿。
又说道:“占魁。”
什么玩意?
碧桃脑子里都对不上这音究竟是哪两个字。
她真的识字吗?
但根据经验,这应该是个人名。
碧桃微笑说:“嗯,也很好。”
“玉干。”
碧桃点头含糊:“也不错。”
明光还在说:“玄甲。”
碧桃恍然:“啊!我‘大哥’说都在忙呢。”
什么假?
明光手臂上的青筋慢慢消退,换了个盘膝的姿势,被子半搭在他的肩头,长发笼盖住他裸露的上身。
他的慌乱和无措,似乎都随着这些话排出体外,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不迫。
他坐在阴影之中看着碧桃答非所问插科打诨,像一座无声喷发之后,又重归沉寂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