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站在门口逆光的阴影里，身形单薄，面容模糊不清。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寒水，清晰地传入张美人耳中：

“你儿子的命，和你自己的命，现在绑在一起。”她刻意加重了“儿子”二字，满意地看到张美人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枯瘦的身体再次绷紧。“想让他活，想让你自己活，就撑下去。管好你的嘴，活下去。”

说完，不等张美人有任何反应，木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门外，迅速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荒草丛中。

破败的耳房里，只剩下张美人粗重的喘息和那浓烈的参味。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身下冰冷的草席，浑浊的眼中，那疯狂的光芒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死灰复燃般的求生欲所取代，泪水无声地混着污垢滑落。

“珩儿……”一声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呜咽，湮没在冷宫死寂的夜风里。

* * *

接下来的日子，深宫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倾轧已趋于白热化，双方党羽在朝堂上互相攻讦，在宫闱中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构陷、暗杀、下毒、巫蛊……种种阴私手段层出不穷，不断有低阶妃嫔、宫人甚至朝臣被卷入漩涡，轻则贬斥流放，重则身首异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肃杀和血腥味。

木青的小院，如同风暴眼中的一叶扁舟，看似平静，实则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前来求医的宫人明显减少了，人人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慎就被扣上“结党”或“窥探”的罪名。翠果和小喜更是战战兢兢，连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但木青的情报网并未完全沉寂。越是高压，那些被遗忘角落的尘埃，反而能传递出更真实、更致命的信息。

“主子，福安哥递了信儿，”小喜趁着给木青梳头的机会，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恐，“说…说昨儿夜里，西苑荷花池…捞上来一个淹死的宫女…是…是五殿下生母张美人宫里…以前的旧人！”

木青梳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铜镜里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淹死？”

“是…看着是淹死的…”小喜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可…可福安哥说，他有个同乡在慎刑司当差，偷偷告诉他…那宫女脖子后面…有…有针眼大的青紫！像是…像是被高手用针扎了穴位，扔进水里的！”

无声的灭口！目标直指与张美人有关的旧人！木青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动手的速度和狠辣，远超预期。这是在清扫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张美人本人，恐怕更是对方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还有…”翠果也凑了过来，脸色煞白，“奴婢今早去倒夜香，听两个浣衣局的老嬷嬷躲在墙根嚼舌根…说…说太医院的王院判，前儿个被太子爷叫去东宫问话了！问了好久才出来，脸都是白的！”

太医院院判被太子召见？木青的眼神骤然一凝。太子此刻召见院判，绝不可能是因为头疼脑热！联想到张美人的“旧疾”……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太子，恐怕已经知道了张美人的存在，甚至知道了她与五皇子的真实关系！召见院判，极有可能是要询问张美人的身体状况，甚至……准备“对症下药”，让她“旧疾复发”，彻底闭嘴！

必须立刻行动！木青猛地站起身。张美人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她是木青手中牵制五皇子的重要棋子，更是未来可能撬动局势的关键证人！而且，一旦张美人暴毙，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近期“行为异常”的五皇子！他若被太子或三皇子任何一方抓住把柄，瞬间就会粉身碎骨！木青的押注，也将血本无归！

“翠果，小喜，”木青的声音冷得像冰，“守好院子，谁来都别开门，就说我感了风寒，歇下了。” 她快步走到墙角，打开那个旧木箱，从最底层摸出几样东西：一包特制的、气味极其微弱却能在关键时刻掩盖毒物气味的药粉；一小瓶浓缩的解毒吊命参汤；还有……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硬物——那是她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的底牌之一。

她将这些东西迅速藏入宽大的袖袋和贴身的暗袋。然后，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锐利的目光穿透夜色，望向皇宫深处某个方向——那是诚亲王萧景珩在宫内的临时居所，清晖阁的方向。

一场与死神赛跑的博弈，开始了。

第94章 深宫苟王14

清晖阁，名不副实。夜色中，这座位于皇宫西北角的独立小院，显得格外清冷寂寥。院墙不高，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院内几竿修竹在风中发出萧瑟的声响，更添几分寒意。没有灯火通明，只有正厅窗户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映出一个伏案疾书的、略显单薄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