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峡的血雨腥风，她沾满血污却稳定得如同磐石的手，她疲惫苍白的脸……还有那句在昏迷边缘，耗尽他所有力气吐出的“为了……你……”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汹涌情绪。不能想。不敢想。她是乱世中一道捉摸不透的风，搅动了漫天风云，又在他即将触及的瞬间，决绝地抽身离去，只留下这座用血与火换来的城池，和一颗被彻底搅乱的心。

桌上那盏绿罩台灯的光晕，将他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映照得格外深刻。

“将军。”门外传来副官刻意压低的声音，“库房那边……罗……前帅的一些私人物件，已经全部清点封存完毕。清单在此，请您过目。”一份厚厚的册子被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周凛睁开眼，眼中的波澜瞬间被冰封般的平静取代。他“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册子，并未立刻拿起。罗大帅的遗产？无非是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古玩珍宝，烟土地契。他对此毫无兴趣。

“知道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按章程处理便是。”

副官应声退下。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周凛的目光重新落回堆积如山的公文上，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墨汁滴落，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污渍。他却迟迟无法落下。一种莫名的烦躁和难以言喻的空洞感攫住了他。他烦躁地将笔搁下，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库房清单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翻开了那厚重的册子。纸页哗哗作响，罗列着各种物品的名称、数量、估价。金条、银元、玉器、瓷器、名画……冰冷的文字，冰冷的财富。他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掠过，如同审视一堆毫无生气的石头。

翻到最后一页，是“杂项”一栏。记录着一些零碎、不起眼、难以归类的物品。他的指尖划过一行行蝇头小楷：

“……鎏金嵌宝鼻烟壶一只（损）……”

“……象牙雕花梳篦一套……”

“……素面银盒一只（空）……”

“……男式旧银戒一枚（嵌墨玉）……”

素面银盒？周凛的指尖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死死盯住“素面银盒一只（空）”那几个字！尘封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帅府东厢那间弥漫着血腥和药味的房间，她手中那个装着奇怪刀具、闪着寒光的扁平银盒！那是她的东西！她视若生命的工具！

那盒子……竟然还在？而且……是空的？

她走得那样决绝，那样干净，连这个对她至关重要的东西都舍弃了？还是……她根本来不及带走？

周凛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书案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浑然不觉，一把抓起那份清单，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要将它烧穿！

“来人！”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迫切而微微发颤。

副官几乎是立刻推门而入：“将军？”

“库房！带我去库房！现在！”周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态。

副官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军人的天职让他立刻挺直脊背：“是！”

第32章 第九房姨太太32

帅府深处，一座阴冷潮湿、散发着浓重樟脑和尘土气息的库房。巨大的木架上，堆满了蒙尘的箱笼、包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遗忘的陈腐味道。

在库房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樟木箱被单独放置。箱子没有上锁，盖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周凛示意守卫退开。他亲自上前，屏住呼吸，拂去箱盖上的灰尘。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木头纹理，仿佛能感受到一丝属于她的、早已消散的气息。他缓缓掀开箱盖。

一股更浓郁的尘土味扑面而来。箱子里堆放着一些半旧的锦缎被褥，颜色黯淡。

周凛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那些破旧被褥间急切地搜寻。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伸进箱子深处，摸索着箱底内侧……指尖触碰到一块微微松动的木板边缘！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木板撬开寸许。缝隙之下，赫然是一个小小的、被掏空的夹层！

夹层里，空空如也。

一股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周凛。果然……她带走了所有重要的东西。这银盒，或许只是她仓促间遗落，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留下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