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少次，白球的回答都是那四个字——“千真万确。”

再次听到后，迷茫与无力像鬼一样缠绕在上空。

黄雯的工作是帮别人打扫卫生，一天80块钱，工作地点离家18公里，她上班开着早已刹车不灵敏的电瓶车，每天风雨无阻骑1小时40分钟，来回就得三小时往上。

但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因为这份工作能日结不拖欠工资，且不需要文凭。她出生于贫穷的农村，早早辍学帮家里干活，刚成年就草草嫁了人。

丈夫的家境更是穷得叮当响，公公是赌狗，把家里的东西输光了，结婚时连一张婚被都没有，要什么没什么，成亲当天还是去的邻居家吃席。丈夫生了一张好皮囊，她被皮相迷惑，为此嫁给了他。

谁知结婚后才发现了爱人的真面目，他和他爸一样，都是一条赌狗，他们两人来到三线城市打拼，对方一发工资就立马去打麻将，工资全输光。

输光后笑嘻嘻回到家，问她今晚吃啥？

她气的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掉，对方不仅不拿钱回家，还找她要钱，丝毫不管不顾这个家。再这样下去，她的孩子能不能念书都是一个问题。来到大城市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娃一定要念书。

冲动之下，她带着一双儿女跑了，把赌博的债务留给丈夫一个人面对，躲在狭小的城市像老鼠一样生存。

女儿今年上三年级，在外来务工子弟学校上学，回到家后，睁着亮晶晶的双眼说道：“妈妈，老师又催交校服费了，你之前说这几天能给我的，我的超人妈妈，我要校服费！”

黄雯背过身，不敢看孩子的眼睛，“再等等，再等等有的。”

旁边的男孩没注意到任何不对劲，听到妹妹的话也跟着喊道：“妈，我想要一个水杯，上学没水喝，渴死了！”

“哥，我也渴，小桃她有一个粉色的水杯，我……”

黄雯听不下去，匆匆逃离。

多待一秒，她怕内心糟糕的负面情绪会吓到孩子，而孩子好像也不是孩子，是可怕的吞金兽，也会吓到她。

*

*

凌晨四点，劳务广场。丝丝寒意钻进衣服。

马路边陆陆续续来了人，有的戴着工地头盔，穿着工地服，身上还残留着昨日的灰尘；有的衣衫褴褛，穿着破鞋破裤子，头上已有了白发；有的人70多岁了，还要来这里找工作，双眼浑浊……无一例外，这些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包，装着中午的干粮和水瓶，防止碰到非常脏的活，里面还装了一件可以换的衣服。

黄雯四点半到达，广场上已经有一百来人，她连忙去附近的早餐店买了个馒头，五毛钱一个，买完赶紧回到了人群，来到马路边，边吃边等待。

机会稍纵即逝，一辆面包车呼啸而来，司机下车大声呼喊，要三个50岁以下力气大的人，一群人蜂拥而上，他甚至没来得及交代工作内容是什么，人们就围着他拼命自荐。

主动就意味着机会。

离得近的大爷卑微着露出谄媚的笑容，拽着司机的手，小心翼翼地问：“51岁行不行？我力气大，我什么活都能干，我不挑的！”

“这里所有人都不挑！”一位大妈毫不留情怼道。

司机不耐烦地把手甩开，随手点了三个人，气势像皇帝选妃般，带着三个工仔匆匆离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黄雯离得远，没能凑上去，吃完馒头后她精神好了很多，在下一辆车停下时，步履如飞冲了上去，成功围在了司机身边。

“要两个男性，要年轻的。”条件一出，黄雯蓦地失望。

年轻更好找工作，相比其他人她有很大的优势，但同时她又有着显眼的劣势。眼前这种不正规的招工，立刻就把人拉上车的，基本上是日结的兼职。这种兼职重活比例多，他们更愿意寻找高大的成年男性。

一连好几辆车驶来，都是要求男性，黄雯一次又一次失望。

凌晨五点，广场几乎挤满了人，马路上只留下一辆车的宽度让汽车驶过，一张张彷徨无助的脸庞聚集在一起，随着天光越来越亮，焦虑越来越严重。

黄雯蹲到不限性别或者只限女性的岗位，但大家都是便宜又好用，此时就是拼一个眼缘，拼一个运气。

没有任何意外，她的运气一向糟糕，就如她一败涂地的人生。

看不见未来，没有退路。

四点半站到八点半，腿又累又酸，确定不会有任何转机黄雯准备离去，不被选择的人也纷纷散场。

人群散开后，广场的面貌一点一点浮现，到处充斥着垃圾，黄雯迈过垃圾袋、食物盒、一次性筷子、纸巾。抬头时，看到手脚麻利的大妈挑挑拣拣，捡走纸皮、矿泉水瓶，对没有价值的其余垃圾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