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我记得，是醉红楼的妓子。

眼睛挺大的。

第一次见面就敢盯着我瞧，被我发现又怕得不行。

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这世道不安稳，多的是女子被家人卖进青楼，从这个姑娘身上，我能看出她不愿意。

要是认了命，应该不至于穿的这样旧，这样素净。

看看其她姑娘都花枝招展的，就她像个受气媳妇。

第二次见面就是她救了我。

我不是有意抓疼她，实在是这些年在外面警醒惯了。

刚想道歉呢，她就说我嫌弃她。

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都不容易。

我只得说几句好听的。

还好这些年在外面闯荡，跟别人学了点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语。

她蛮好脾气的，没和我计较。

后来我来报恩，发现她饿的奄奄一息，我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出来，恨不能活剐了这老鸨。

世道艰难，何必为难一个苦命女子。

要不是留在我身边太危险，我就把她赎出来，现在只好名义上把她包下。

这姑娘很聪明的，学什么也快，我闲着没事就来找她聊天。

每次看到她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眸，我都会奇异地安下心来。

等我。

这是我给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找到点线索，打算去冒冒风险。

临走前我很想亲一下她的眼睛，但又觉得唐突，忍了，等我回来，我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将来无论万险何其艰难，我都护她周全。

可我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年。

北地真冷啊，寒风刺骨，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拿出顾望姑娘给我绣的荷包，握在手里好像能暖和几分。

哦，顾望是我给她取的名字。

杏仙儿和顾招娣，我都不喜欢，不如重新取一个。

这是我和顾望的秘密。

后来我没有辜负皇上的希望，我找到了三皇子一族背叛朝廷的证据。

他们里应外合，残害了不知道多少忠良，祸害了无数百姓，最可恶的是害死了我师弟。

圣上震怒。

可再严重的处罚也换不回我师弟。

我觉得无趣，辞了官，打算做个闲散子弟。

我再次回到通州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好的，我娘虽然不愿意我娶一个青楼女子，但她管不住我。

只是我没想到，顾望死了。

得了脏病死的。

百合姑娘告诉我，我才走半年，王妈妈就逼着她接客，不听话就是毒打，要么就喂药。

那段时间，顾望生不如死。

临死的时候倒觉得解脱，只留下一封信给我。

我眼睛是糊的，看不清字迹。

她的字还是没练好，肯定是我不在的时候懈怠了。

也不怪她，活着就很难了。

怪我。

这都怪我。

后来我杀了王妈妈，带着顾望的尸骨逃命去了。

我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她立碑。

字都是我自己刻上去的，我不太会，虽丑可诚意在不是？

我的名字也在上面。

夫妻就得葬在一起。

我得为妻子守灵，三年就好。

三年后，我觉得生无可望，可又听她说起家里还有个妹妹，还有亲人，我得去交代一下。

说不定以后还有人四时八节给她烧个纸。

费了不少劲，找了不少年，我终于找到了顾家。

这可真是个笑话，原来，跟我族中子弟成亲的女人，正是顾望的亲姑姑。

我抓住那个叫顾传宗的小子，威胁了几句他就怂了，告诉我顾望才是跟侯府定亲的人选。

原来当年她过得那样惨。

我把顾望死讯告诉顾家时，没人有反应，除了那个叫秋盼儿的女人。

这是顾望的娘啊。

怎么可以说是顾望活该，说她侮辱了女人的名节，说她给顾家蒙羞！

气得我不轻。

我没杀他们，就痛打一顿。

我怕到了下面，顾望嫌我心狠手辣。

而且也怕他们死了，顾望在下头看着心烦。

我找了以前的旧识，随便就能抓住顾家的小辫子，送这几个废物去当苦力，一群没用的男人，全靠一个女人养着。

也好意思。

我还打听到，顾望惦记的那个妹妹顾来娣，早就死了。

现在还有一个叫顾想娣的妹妹。

这名字我不多说了，可笑。

顾想娣是个好人，她许诺，以后会让自己的孩子给两个姐姐上坟烧香。

我放心了，最后去辞别了父母，我下面弟弟多，都是我娘亲生的，希望她能原谅我这个不孝子。

我回到顾望坟前，雇的人很敬业，一点杂草都没有。

不过坟前开了一朵小花。

淡淡的紫色，很漂亮。

“阿望，为夫来陪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