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微也不知司马隽开了哪门子窍,竟突然懂事起来,会想这些。
她说:“世子说的是,从今往后,世子行事务必量力而行,当退则退,不可莽撞。”说罢,她又补充,“像今日这般就是极好。”
司马隽不置可否。
“我一直想知道,夫人所求为何?”他道,“夫人入豫章王府,看中了豫章王府什么?”
孙微一怔,道:“妾是个俗人,自是看中王府的地位,盼着日后能一直过好日子。”
“人之常情,称不上俗,”司马隽道,“除此以外呢?夫人是否还有别的愿望?”
他不等孙微回答,便道:“譬如我,我盼着太子效仿光武,一统天下,中兴皇室。为此,我愿倾尽权力辅佐太子。”
他说罢,回头问:“夫人呢?”
这是司马隽头一回如此郑重地说起自己的理想。
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衫。而他的眼神坚毅,好似夜色中的一团火焰,炽热而有力。
孙微忽然觉得,他今日问这个,并非想听自己说养老之类的话。
“妾之所愿,不比世子高深。”孙微想了想,道,“妾盼着天下再无战事,世子无须再上战场,平民无须承受战祸之苦。故而,世子的愿望若实现了,妾的愿望也就顺理成章了。妾与世子,仍在一条船上。”
司马隽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此甚好,”他道。
他继续往前走,问:“夫人是何时有这想法的?”
上辈子要死的时候。孙微心道。
“年少时就有,至于是哪件事情触动了,妾记不清了。”
司马隽默了默,而后道:“夫人至少与我同心,甚好。”
孙微眨眨眼:“妾何时不与世子同心了?”
司马隽没有接话,却道:“我从小就知道,这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故而凡遇到不寻常之事,总爱刨根究底。我对夫人的种种追问,亦是生性使然。”
“世子谨慎,总是不错。”孙微道。
司马隽“嗯”了一声。
孙微望着他宽阔的背,心中愈加疑惑。
她总觉得,他方才的这些话,很是不寻常
好似经历了生死,大彻大悟了似的。
“不过,我有件事想请教夫人。”只听司马隽忽而又道,“以夫人之见,我心中所愿,能否实现?”
孙微想了想,道:“虽然不易,但终归是可以的。”
“需要多久?”
孙微答不上来,一时结舌。
司马隽缓缓道:“夫人一定曾经替我卜算过,何不告知于我?”
孙微讶然:“世子不是向来不信妾的卜算么?”
“听听无妨。”
孙微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他既然愿意听,她不打算放过机会。
“左不过两三年,无论成败,都会有了断。”
“两三年?”
“正是。”
司马隽盘算片刻,便知她对鲁娴的五年之约是怎么来的了。
“夫人所言了断,是如何了断?”
孙微直言:“太子若败了,世子将孤木难支,也难免落败的下场。”
“太子若败了,我也败了。”
孙微看着他,并不言语。
国破家亡不可轻言,司马氏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知道了答案。
他又问:“若果然如此,夫人又当如何?”
“妾与豫章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世子若败了,妾也就难逃一死。”
司马隽顿下步子,看着她。
“夫人害怕么?”
那目光,让孙微又想起上辈子,司马隽来救她的时候。
“自是害怕,”孙微轻声道。
“即便害怕,夫人仍愿意留在豫章王府么?”
孙微注视着他,少顷,道:“愿意。”
司马隽目光深深,过了一会,转回头去。
“如此,我便不可败。”
孙微只觉这话意味深长,步子踟蹰,旋即又追上去,问道:“世子今日是怎么了?为何问这些?”
“夫人与我共同经历了生死磨难,有些话该说得更白才是,”司马隽望着天边渐亮的一抹云,道,“豫章王府是夫人的家,夫人但凡有所求,我都会竭力相助。不过有朝一日,夫人若是在豫章王府待不下去了,想离开,可否先告知于我?”
心头似乎被什么触了一下。
“若真有那时,世子会允妾离开么?”孙微问道。
司马隽并没有马上回答。
梧风院已经在眼前,司马隽望着那里,蓦地想起她刚入府时,常到小佛堂抄经。
有一日他夜里归来,正见她抄了近道,从佛堂回来。
道边的墙上爬满了白花,她拂了花枝前来,教他停住了脚步。
那情境,教他总是难以忘却。
每回经过这梧风院前,司马隽总会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