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子刚刚过得有起色的档口，碰上了地动。

她半点没敢贪恋家里的财物，领着俩闺女只收拾了一些细软和吃的穿的就出了门，结果半道上却被人挤得跟女儿们分散了。

她吓坏了。

再也顾不上别的，扒着人群就想把女儿找到。

结果女儿没找到，自己还被人推倒在地，一条腿被人给踩折了。

要不是华恒找过来，她可能会被人直接踩死吧。

再然后，地动就来了，华恒想去帮她找女儿都没来得及，只把她背起来就朝着离依云山相反的方向狂奔。

老天爷开眼，让他们俩捡回了一条命。

可俩人也在一处坟地里躺了一天。

大半夜的，为了逃命，俩人谁也没注意方向，竟是跑到了依云村专门用来埋人的坟地里。

再醒来时，天蒙蒙亮，四处林立的碑石差点儿没把她吓死过去。

“啊……”

她一叫唤，就把旁边同样累的昏过去的华恒给惊醒了。

“你怎么样了？”

她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四周的碑石，“这……这是哪儿呀？我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我的女儿，你见过小芹和小萝了吗？”

华恒见她激动起来，甚至要起身，急忙用手按住了她已经骨折的左腿。

“别动！你的腿骨折了，暂时不能乱动。这儿应该是依云村的老坟堂，那档口，也顾不上想，只朝着比较平的地方跑了。”

华恒说着，嘴角苦涩的扯了扯。

徐慧茹叹了口气，明白他应该没空去找小芹和小萝了。

这也怪不得他。

可她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想起华恒并非孤家寡人一个，他在这里，那他娘呢？

“大娘呢？你在这里，那大娘去哪儿了？”

提起华大娘，她发现华恒不但更沉默了，连与她对视的眼神都默默的移开了。

那一刻，徐慧茹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

接着……

“啪……”

她抬起手，一记耳光落在了华恒脸上。

“华恒，你失心疯了吧？那可是你亲娘，昨天那情况，你不守着她，你跑我跟前来干什么？你图什么？你别忘了，我是有男人的！虽然他在牢里，但他还没死！只要他没死，我徐慧茹就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哪怕他不顾一切来救她！

华恒先是被她扇得一懵，紧跟着听着她的话，心里头只如刀绞一般。

“你想哪儿去了？那地洞，又不是一下子就来的，只是一开始大家都在睡觉，没什么感觉罢了。可我家的房子你知道，又老又破，我娘……我娘在王里正和顾大哥还没到我家时，就已经塌了。我娘她……正好被砸中……”

他难道是那起子没良心的人吗？

华大娘可是他亲娘，如果她还在，他就算心里再记挂徐慧茹，也一定是背着他娘一起过来的。

其实，就算他娘快断气了，眼看着就要走了，他也还是想带着她一起的。

可他娘没让。

“恒儿，别管娘了，去，去找慧茹去吧。娘知道，你心里有她，只是唐庆还在，你这样是没结果的。可尽管如此，这会儿她们娘仨肯定怕极了，你去救救她们吧，就当是还了她们的人情也好。”

弥留之际，华大娘眼眶里抹不完的眼泪。

她怕死吗？

其实并不。

这些年，她活在这个世上，多半都是在遭罪。

年轻时，要拉拔华恒，再后来，好不容易给华恒说了一门亲事，本以为可以稍稍放心些了。

结果娶进门的竟是一个凶横跋扈的儿媳妇，她肩上的担子不但没轻，还要时常忍受儿媳妇的羞辱。

累了。

她太累了。

死对她而言，就像解脱。

可她却又怕死。

怕她走后，华恒就当真成了孤家寡人，再无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也再无人陪伴他左右。

“娘，你别怕，儿子这就逃命去。儿子是大夫，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看着华大娘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华恒忍不住泪眼婆娑。

华大娘却笑了笑，抬手在他眼角擦了擦。

“别骗自己了，娘不行了。去吧，去帮帮她们，然后离得远远的，重新去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陪你过后半辈子。

何氏，何氏配不上我儿，都是为娘的误了你，误了你呀。”

华大娘说着，双手紧紧握住了华恒的手，用力，再用力，但最终华恒的手还是从她掌心滑落。

她，无力了。

“娘……”

华恒到底是看着华大娘合上眼才走的，他本想背着大娘的尸体离开的。

可一来破房子摇摇欲坠，他耽误不起。

二来，虽是亲娘，但到底活人比死者重要些，他的人生已经充满了遗憾，他不想再添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