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只手，也曾经沾染无辜之人的血吗……

裴逾僵住，半晌，克制地收了回去，垂落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捏的发白。

第92章 公道

他清晰地看到了白穗眼中掩盖不住的震惊与怀疑，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期盼。

心脏一阵顿痛，好不容易想要坦白的勇气在白穗的神情中骤然消散，最终化为一片沉寂与落寞。

他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再说话，像是她身后一道沉默的影子，仅仅几步距离却是两人之间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白穗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她猛地转身，甚至忘记了要换面具，几乎落荒而逃地扎进了外面汹涌的人潮之中，只想逃离这里，逃离那个可能让人心碎的真相。

裴逾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烟花还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着，将整个不夜城映照得如梦似幻。

有言笑晏晏的道侣经过，赏着灿烂的烟花，享受着幸福的时光。

“今夜的烟花好像特别好看。”

“我也觉得，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才这么特殊。”

裴逾缓缓抬起那只未能触及师妹的手，看着它在烟花的光芒下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

漫天的华彩落在他眼中，却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巷子里只剩下昏迷的劫匪和他自己，以及那洋溢着幸福、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比起师妹明媚的笑颜，裴逾更熟悉她的背影。

在藏书楼内苦恼的背影，和同门一起喝酒开心的背影，同凌长歌欢笑打闹的背影。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毫不保留地对着自己笑就好了，如果他能无所顾忌地牵起她的手就好了。

可是，那一天真的会到来？

白穗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是失神地随着人流向前涌动，脑子里一片混乱。

阿花倒在血泊中的惨状、师兄五年来从未间断的陪伴，各种画面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心口上压了一块巨石，冰冷沉重，堵得她喘不过气。

“哎呀！”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

白穗回神，才发现自己心神恍惚下，竟然撞到了一个小姑娘，她连忙蹲下身，及时扶住她，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没看路，撞疼你了吗？”

小女孩穿着一身浅紫色襦裙，脸上戴着一张可爱的小猫面具，听到白穗的声音，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白穗姐姐！”她的声音带着惊喜，脆生生喊道。

白穗一愣，仔细看看女孩露出的下半张脸。

“嘉嘉？”白穗试探着问。

“是我呀，姐姐！”贺嘉嘉开心点头，小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笑脸。

正是白穗外出历练，斩杀发狂妖兽时遇到的小姑娘。

说起来，她给的花环还是重要道具，救了她一命。

看到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笑脸，白穗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了。

她和阿花死去的时候一般大，同样是纯真善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阿花之死是白穗踏上这条路的初衷，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疤。

此刻见到贺嘉嘉，那条伤疤被狠狠撕开，鲜血淋漓。

“嘉嘉！让你别乱跑！这么多人挤丢了怎么办？”一对夫妇焦急地拨开人群赶了过来，一把将贺嘉嘉搂进怀里。

“阿娘，看！是白姐姐！”

两人转向白穗，看到她腰间标志性的玉佩剑穗，也认了出来。

“原来是白道友。”

“刚刚嘉嘉一转眼就不见了，可把我们急坏了，还好碰上的是你。”贺嘉嘉的母亲放下心来，朝白穗道谢，“上次你走的急，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真是多亏了你，才让我们重获安宁。”

白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站起身，“不必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贺嘉嘉被父亲抱起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穗。

小孩子的心往往最敏感，她歪着脑袋，忽然伸出手，扯住了要离开的白穗的袖子，“姐姐，你在伤心吗？”

白穗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摸了摸女孩柔软的头发，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贺嘉嘉想了想，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兔子糖画，递给白穗，“姐姐，这个给你吃，不要难过了。”

周围灯火辉煌，人群欢声笑语。

一股酸涩冲上鼻尖，白穗眼眶发热，“谢谢，我会……开心的。”

白穗握着那微凉的糖画，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到了河边。

河面宽阔，倒映着天空中不断绽放又熄灭的璀璨烟花，光影迷离，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白穗坐在岸边，静静看完了整场烟花，直到天空再也不亮起，刚刚杂乱的心，在夜风中渐渐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