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菲娅与他身上连接的丝线陡然绷直，他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前方闪过的陌生画面瞬间占据他的所有视线，是不久前见到的和维菲娅交谈的奇怪景象。

脑海中传来同样陌生的话语。

“魔法或许可以创造奇迹，但魔法并非无所不能，世界不需要过分的力量。”

“这样吗？看来是我对魔法有误解了。”

他轻易地认出声音主人是维菲娅，或许是因为画面如同他的记忆，一切都显得太过身临其境，他隐约能感受到她嗓音下藏得极好的若有若无的疲惫，以及对他的生疏和防备。

“话说回来。”他听见自己继续说道，“阿尔塞因学院有个人很眼熟。”

卡哈伦胸腔里的心脏不知为何忽地加快。

他在试探：“有一个和大魔法师徒弟长得非常像的家伙。”

为什么，他要对她说这些话？

他在观察维菲娅：“他叫伊西多尔莱佩泽。”

她是什么表情？

除了惊讶，再无其他。

她不认识伊西多尔。

属于“卡哈伦”的失望漫上他的心脏。

不等他多思考，另一副景象接踵而至。

在意识到自己看见什么时，呼吸已经先行一步停滞。

昏暗洞窟里是一张他极为熟悉的脸，璀璨的金发，鲜妍的脸庞，她身下的鲜红，就像她的眼眸。

比起赞叹眼眸的美丽，那抹红更加刺眼，扎疼他的眼睛。

那是……维菲娅？

那是维菲娅。

卡哈伦一抖，他极力掩下自己的惊骇和震颤。

他很确定，非常确定，他见到的那个人，那个死去的人，那个在昏暗洞窟没了生息的人，是他的好朋友，是维菲娅，是现在灵魂发生异常的女孩。

“卡哈伦”没有上前，仅是沉默，没有因为她的离去有任何难过，毕竟他们的交集唯有几句交谈。

一个人影飞快地掠过，是阿诺德。

这位向来寡言的骑士，小心地敛下她的尸首，默默垂泪。

“卡哈伦”只是看着，看着女孩的死相，看着她死去的场景，看着杀害她的那个男人，那把钝了的刀。

然后，他望向身旁的人。

那双银瞳灰暗，注视前方，与卡哈伦想象的不同，伊西多尔没有失控，他只是静静地看维菲娅的尸首被安顿。

他比平常还要安静，安静到近乎死寂。

他什么都没有做，独自转身离开。

清凉的空气忽地涌进卡哈伦的鼻腔，他如溺于水中，挣扎着终于探出头，压在心底沉重因为空气的进入被驱散了些许。

他眸光呆愣，被丝线缠绕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摸上脖子。

褐色的眼瞳倒映着昏沉的黑发女孩，*他的脑袋一时空白。

啊，他没有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世界的尘碑？如果维菲娅真的背负了世界的命运，那么，她是不是同样背负了他们的命运。

多不公平啊。

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无法确认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是否真实，她是不是真的经历那些。

她不同于这个世界常人的模样，她的生存方式，她对待死亡的态度，她的一个个举动在今天的所有透露出来的信息下仿佛都有了解释。

她的秘密在眼前，只要他再往里思索，他就能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

算了。

脚下魔法阵默默展开，他的好朋友，当然要活得好好的！

现在她不是有他们吗？

……

……

卡哈伦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内，阿诺德握紧腰间的剑柄，时刻注意着维菲娅的状态。

他该在她身边的，阿诺德想，无论他能为她做到多少。

像她那样的大贵族，拥有二十多个贴身骑士是很正常的，可她这么多年来，虽然也有信任的骑士，但真正由她承认的贴身骑士只有他一个。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对于骑士来说，这是一种殊荣。

她也曾暗示自己，如果想要以她为跳板，走到皇家骑士团那边去，她可以引荐。

他拒绝了。

他当然会拒绝，他从来就没有很大的野心，如今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

当年那个窝在潮湿阁楼里偷偷翻阅已逝母亲日记的小男孩，他最初想要的，只是保护妹妹。

他的妹妹，他的家人，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努力的理由。

在妹妹出生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父亲”不会管他，“父亲”只会每天怒骂他，催促他去干活，抢走他的报酬，拿去酗酒，去赌博，去挥霍。

说是工作，实际上像他那样临近四岁的孩子，是不会被正式雇佣的，大人们将它称为“帮忙”。

既然是“帮忙”，每天能够得到报酬也都不固定，可能是三枚铜币，可能是一块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