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的雪白数字变的越发刺眼,她人还坐在椅子上,但心却好像沉到了冰冷的湖水里,她浑身发寒,难以呼吸。
“欣然——”
一道声音骤然在头顶上响起,将她唤回夏日傍晚放学后的教室里,她一抬头,就看见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着问她:“在想什么?”
是李天赐。
李天赐长得很好看,他跟李校长一样的好看,两人都生了一双瑞凤眼,面白唇红,笑起来很像是电影明星。
林欣然看着李天赐的脸,努力的挤出来一丝笑容来,说:“在想题。”
“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李天赐放柔了声音,随后伸手揉了揉林欣然的脑袋。
可爱乖巧的小妹妹低下头去,轻声道:“回头再学吧,现在先回家。”
李天赐含笑点头。
少男少女的春心萌动都藏在夕阳余韵之中,两人并排从学校里出来,正好看见石美兰驮着胡红花经过。
“那是胡红花吗?”有人“哇”了一声:“她今天好漂亮。”
“是石婶子给她买的衣服吧!”
“新婆婆当然要给新儿媳买衣服啦!”
——
那些人群的欢呼声落到自行车上的石美兰和胡红花的耳朵里,胡红花低下了头。
她有点窘迫。
而石美兰则是眉头一皱,转而问身后的胡红花,道:“小红花,跟婶子说句实话,你喜不喜欢李天赐?你想嫁给他吗?”
胡红花坐在后车座上,闻言抬头看向婶子。
她只能看见石美兰的后背和不远处落日的太阳,她迷茫的想了一会儿
,然后慢慢贴靠在石美兰的身上,说:“我嫁给谁都行。”
女人生来就是要嫁人的,不嫁人要被人笑话死,嫁人之后就要伺候公婆,伺候老公,生孩子,生很多孩子,所有农村的女人都知道这件事,从小她们就是这样想的,胡红花也不例外。
她对李天赐好,也不是对李天赐好,而是对她的丈夫好。
谁是她的丈夫,她就对谁好,而谁是她丈夫这件事,要叔叔做决定。
叔叔也没有害她的,李老二家这个亲家,在整个李家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别人家都吃糠咽菜了,石美兰却能顿顿吃肉,还有钱买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
她只是想要个好丈夫而已,让自己下半辈子过的好点,至于这个好丈夫是谁都没关系,是好丈夫就行。
石美兰这就放心了。
“不喜欢他就好。”石美兰冷飕飕的跟胡红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李老二搞破鞋的事儿他都知道,还跟着瞒着不告诉我,这种人不嫁也好,以后婶子给你找个好的。”
胡红花听见不嫁也好的时候,略微有一些纠结,她贴靠在石婶子的后腰上,感受着石婶子身上软软的触感,然后小声嘟囔一句:“那我以后还能来找石婶子吗?”
石婶子不是她婆婆了,还愿意带她出去买衣服吗?
“什么?”石美兰没听清楚。
“没事。”胡红花说:“都听石婶子的。”
石美兰加快了蹬车的步伐,经过了那些放学的小孩。
——
一群小孩儿瞎扯的声音不止落到了石美兰和胡红花的耳朵里,还落到了李天赐和林欣然的耳朵里。
林欣然没说话,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但李天赐却冷着脸,大力拉着林欣然快步离开了。
他们走出很远之后,李天赐才跟林欣然道:“我今晚就回去跟我妈说退婚,我妈肯定会给我退的。”
他爸不一定会做这个主,但是他妈心疼他,从小到大,不管他要什么,妈妈都会给他,这一次也一样。
林欣然当然知道李天赐为什么说这些,那些从不曾挑破的心意就像是湖水下面的一点波澜,外人看不见,但身处在湖水里面的人,总能感受到水流舔舐过手指的触感。
她反手握紧李天赐的手臂,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李天赐会这样喜欢她多久,也不知道李天赐会为了她做多少,但在此时此刻,李天赐的靠近让她感觉到温暖。
李天赐对于她来说——是这死寂的湖水里的一颗稻草,带给她一点生的希望,她不想松开。
——
他们的手才刚刚拉上没多久,林欣然就听见一阵大喊:“欣然!”
林欣然和李天赐像是触电了一样,同时松开手,转头看去。
不远处正跑来一个大高个,皮肤晒得黝黑,手里还抱着一个脆生生的瓜,一路跑过来,大声喊道:“我今天在田里抱了个瓜给你——哥,你也在这啊。”
正是李天福,李天赐的弟弟。
李天福读书读不进去,早早的就退学去种地了,以前他小的时候,石美兰也去地里忙活,后来他长大了,石美兰渐渐就不去了,只让李天福一个人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