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找到了这瓶药。
林欣然回过头来,用棉签给妈妈上药,一边上药一边说:“妈妈,没事的,我们不是有镇子上的工作了吗?我们去镇子上,不再回来了。”
看着女儿的脸,王玉莲深吸了一口气。
对,她们还有去处。
抛下这个旧地方,她们还有新处可去。
可是王玉莲不甘心就这么走。
对,王玉莲不甘心。
最开始的绝望,愤怒,羞愧之后,她的心底里涌起了一股怨恨。
凭什么就要来打她呢?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受罪?
凭什么李建业什么事儿都没有,还要去跟石美兰重归于好?
凭什么她跟李建业要断掉?
她恨。
恨自己跌到了泥潭里,可李建业还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恨这满村子里的人把她往死里折腾,恨赵二姐把她堵在了床上,恨石美兰——凭什么石美兰能这么高高在上?她老公被抢了,她怎么一点不伤心,她怎么一点眼泪都不掉?
石美兰轻飘飘的就能压在她的头顶上,让她十分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卑劣,从而又生出来无限的嫉妒。
她从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她从没有被人这样打过,她被碾压到了尘土里,所以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她要重新爬起来。
所有人都说她勾引李建业,恨不得她去死,那她就勾引给他们看!她非要登堂入室,一步步进李家的门不可!
寡妇怎么了呢?寡妇也能再嫁人!
只要她一天不死,她就要缠着李建业!
王寡妇现在有一种破罐子破摔、跟所有人赌气的狠劲儿——对!她就是破鞋,怎么了?
这是王寡妇对她这种生活的反抗,这种反抗还跟林欣然那种拿着刀子去砍、砍完了就想害怕、想逃离的反抗不一样,王寡妇的反抗,是一种对所有人的目光、批判的反抗。
她在反抗一种观念,所以她说:“妈妈不能走。”
这个破鞋的名号既然已经落到了她的头上,摘不掉了,那这破鞋的好处,她总得尝到吧?这个男人,她是死活不会松手的了!
那些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王寡妇身子里突然冒出来一股莫名的劲儿,顶着她站起来,再出去做点事。
人呐,有时候就是靠这一股子劲儿活着的。
“去给我找一件衣服。”她说:“我要去找李建业。”
她得赶紧去一趟李老二的家里。
就如同别人都觉得石美兰和李建业离不了婚一样,王寡妇也觉得他们离不了婚。
离婚!多可怕的、叛道离经的一件事儿啊!这世上就没有能离婚的女人,就算是这日子被过成了狗屎,也得凑合着过下去才对呀。
所以她要赶紧过去。
她赶到李老二家,才好让李老二赶紧离婚呐。
她可得快点,要是去晚了的话,这俩人和好了可怎么办?
“可是妈妈——”林欣然似乎有些迟疑:“那些人可能会——”
他们可能会说出来各种恶毒的话,妈妈受得了吗?
王玉莲垂下脸,一字一顿道:“受得了。”
受不了又能怎么样?
生活可从来不惯着你,你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死。
你要是死了吧,也没人心疼,过几年就全都把你给忘了,说不定你还会变成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一遍遍的嘲笑你,你活着的时候他们欺负你,你死了,他们还要欺负你,到时候你能怎么办呢?
你什么都办不了了啊!因为你已经死了。
所以王玉莲不要死,也不能死。
她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就算是所有人骂她,她也要活着。
她还要活得很好才行,所以她一定受得了。
林欣然只能去一旁拿了件衣服来,王玉莲穿到身上,理了理脏乱的头发,就要出门往外走。
林欣然还握着那把刀,亦步亦趋的跟着跟着,但王寡妇不让她去。
“你回去。”王寡妇说:“妈妈很快就回来。”
她要去做的事儿,不好再带着她的孩子,做母亲的,总是想要在自己孩子的面前维持住一点体面。
但林欣然不肯。
“妈妈,带我去吧。”她攥着那把刀,说:“带我去吧。”
最起码,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她可以挡在妈妈的面前。
王玉莲挡不住林欣然,只能说:“那你躲在门外面,不要进去。”
林欣然点着头,跟着王玉莲出去了。
——
王玉莲直奔隔壁李老二的院子中去。
与此同时,隔壁李老二家也正陷入一场分割战。
石美兰要离婚分家,就不能堵在门口分,所以她让开了路。
其余人终于能进门了,李建业也终于能穿上衣裳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堂屋里,就连胡红花都跟着钻进来了,只不过是站在最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