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吃花酒(重生)(106)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戴着一张毫无瑕疵的玉质面具。
那双曾令他沉醉的清亮明眸,此刻深不见底, 如同两泓冻僵的寒潭, 倒映着跳跃的烛火,却映不出半分波澜。
“欢儿。”
江尧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丝丝缕缕渗出来的疲惫与寒意, 像钝刀刮过冰面。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试图穿透她精心构筑的冰封外壳。“告诉朕,为什么?”
他扬了扬手中的密报,纸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裴美人‘死’了,南越国的华若公主进了诏狱,生不如死。你布的局,天衣无缝。朕只想知道, 为什么?”
江尧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楚,“她对裴轩下药也好,心思歹毒也罢,自有律法处置!何须你用这等……这等决绝狠厉的手段,将她彻底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你与她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恨到不惜用一条人命做局,也要让她万劫不复?!”
空气凝滞的让元灯欢几乎喘不过气。
烛火不安地跳动,在元灯欢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更添几分莫测。
她静静地站着,身形单薄却挺得笔直,像一株被冰雪覆盖却不肯折断的梅枝。
江尧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眼睫的轻颤,唇角的微抿,抑或是呼吸的深浅。
然而,什么都没有。
那层覆盖在她周身的冰壳,坚硬、冰冷、毫无缝隙。面对他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质问和痛心,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潭里可能存在的任何情绪。
元灯欢此刻的表情吧不似初见时的狡黠,也不似后来见到自己时的惶恐,更加没有后面在宫内慢慢滋养出的活力。
陌生,此时的元灯欢让江尧觉得陌生。
陌生到他好像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女子,陌生到江尧透过她的眼睛,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一个麻木,冷漠,无奈的女子。
沉默,像不断蔓延的墨汁,一点点吞噬着御书房里最后的光亮和温度。
江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撞击。
他等待着她愤怒的反驳,痛苦的倾诉,哪怕是最拙劣的辩解……任何一种反应,都好过此刻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锋利,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口。这沉默,意味着彻底的隔阂与防备。她宁愿背负他的怒火与猜疑,也不愿对他吐露分毫!
“元灯欢!” 江尧猛地站起身,沉重的紫檀木御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几步绕过御案,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威压,瞬间笼罩了元灯欢。
江尧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冰冷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强迫她抬起头,逼她直视自己眼中翻涌的怒火、不解和……被深深刺伤的痛楚。
“看着朕!”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绝望,“朕是你的夫君!是这天下的君主!朕只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关于你为何如此恨她、为何不惜一切也要毁掉她的答案!这很难吗?还是说,在你心里,朕根本不配知道?!”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江尧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深处自己扭曲的倒影,能感受到她手腕上冰得吓人的温度,甚至能闻到她发间那缕极淡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冷香。
可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得令人心寒。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种……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般的沉痛与疲惫。
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得更紧。那紧闭的唇线,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死死拦住了所有可能奔涌而出的真相。
江尧眼中最后一丝期待的光,在她固执的沉默中彻底熄灭。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极其缓慢地松开。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一直凉到心底。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摇晃,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与一种被彻底隔绝在外的冰冷。
“好……好得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苦涩和自嘲,“朕明白了。原来在贵妃心里,朕也不过是个外人。
一个不值得信任,不配知晓你心中所想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