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陨落前的那半年,才逐渐敞开心扉,将拜入合欢宗门下的沐扶云的事透露给他和楚烨。
受掌门师尊之命,楚烨曾亲自前往合欢宗,封住了解忧的嘴,让他不敢对外人说起沐扶云的事。
如今,在天衍宗内,知晓此事的,也只有掌门师尊和他们师兄弟二人,若没有今日的事,他只怕都要忘记这一茬了。
“宋星河,”在他出神之际,浸在寒潭中的沐扶云忽然睁开眼睛,透过白雾静静地看着他,“你平日也是这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其他女修,丝毫不懂得避讳的吗?”
“我、你——”宋星河一噎,涨红的脸越发滚烫,像被人戳到尾巴一般猛地跳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谁看你了!”
“你有什么好看的!”
“比起师姐来差远了!”
沐扶云好笑:“这么说,你喜欢这么直勾勾盯着我姐姐看?”
“你别血口喷人!我、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宋星河气得停下脚步,却局促得不敢回头,只好背对着她争辩。
“师姐那么好,我才不会……”
他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在他心里,沐扶月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像从天而降的女神一样,抚平他内心的焦躁。
那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怎容得半点玷污?
不似身后这个女人,尽管容貌相似,时常能让他恍惚,以至于差点认错,但除却容貌,她们的气质不尽相同。
如果说沐扶月是人人憧憬却不敢亵渎的高岭之花,那沐扶云就是山坳里野蛮生长的杂草,肆无忌惮地让人厌恶……
宋星河忽然一顿,随即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重新转回去,瞪着靠在池沿上的沐扶云。
“我凭什么要走?这里是山溟居,是我的院子!”他往四下看了看,干脆在数丈外的树荫下盘腿而坐,恼火道,“谁知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我得留下来好好看着你!”
沐扶云无所谓道:“随你。”
宋星河有些忿忿:“我警告你,你最好规矩点,否则,就算你走火入魔,我也绝不会救你!”
沐扶云耸耸肩,闭上双眼,不再理他。
她能感觉到,水中浓郁的灵力越来越多,正盘桓在她的周围,虎视眈眈。方才还能轻易抵挡住诱惑,不吸收这些灵力,现在已不得不收敛心神,抵抗诱惑。
一面抵抗诱惑,一面专注于体内原有的灵力,通过调息,运转至周身经脉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体内源源不断的沸腾热量逐渐退去,潭水的寒冷彻底占据上风时,她感到丹田处那股蠢蠢欲动的灵力忽然汇聚起来,汇入交错的经脉中,给她原本虚弱的身体注入从前没有的力量。
哗啦一声,灵泉四溢。
沐扶云猛地从寒潭中起身,睁开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单薄的里衣早就湿透了,紧贴在身躯上,显出美丽的曲线,无数晶莹的水滴流淌下来,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周遭的空气里洋溢着草木的芬芳,深吸一口气,任由那清甜的气息充盈胸腔。
沐扶云畅快极了——
这一具薄弱的,数年没有变化的身体,终于在这个夜晚,进了小小的一阶。
第12章 谢礼
宋星河目睹这一切,几乎是当场呆在了原地。
原本只是干坐一旁,因沐扶云始终闭目调息,将他晾在一旁不理不睬,让他有些讪讪,碍于面子,才没愤而离去,硬着头皮留下来盯着她。
看的时间久了,他渐渐有些分神,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回想方才在后堂的情形。
楚烨当着他的面,将手里的白玉瓷瓶打开,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滴进师姐的那盏莲灯里。
本该距离彻底熄灭不远的莲灯,就那样骤然闪亮起来。
尽管只是短暂的刹那,也足以激起人心中的贪念。
如果还有机会留住属于师姐的最后一点痕迹,他愿不愿意为此付出一点代价?
楚烨用一种嘲讽中带着笃定的语气问出这话时,他只犹豫了一瞬,就选择了顺从自己内心的渴望。
以血养魂,是旁门左道才有的阴毒手段,他知道自己不该碰。
可是,就像楚烨一样,自师姐走后,他没有哪一天不曾想念她。
百日祭上,他曾讽刺楚烨,在秘境中没有保护好师姐,这才导致师姐的陨落。
但他心里清楚,那日的口不择言,除了对楚烨的确有责怪怨恨之意外,亦有无法面对自己内心愧疚的缘故在。
当初,在秘境中不慎触发秘境之眼的弟子中,就有他。
如果他当时在另一位千浔峰的师弟贸然行动之前,多加劝阻,兴许就能避免那场悲剧。
又或者,如果在大半年前,师姐偶尔流露出对家人血亲的渴望时,他能多安慰几句,多给师姐几分温暖,兴许就能让师姐没那么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