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玉门关(173)
真的如之前被关在刘瘸子家的那个人说的那般,刘家村的人对刘瘸子是又气又怕。不仅如此,村里的人也都知他上面有县令老爷撑腰,刘瘸子的恶劣行径除了张亦琦所知道的那些外,还包括霸占村民的土地。其中一个村民说刘家村背后的那座山本来刘瘸子家只占一部分,现在都霸占了去,全成他家的了。
张亦琦和周墨把村民讲的话一一仔细的记录了下来,晚上回去之后,张亦琦还把刘家村的地形画了出来,圈出了刘瘸子的霸占的家产范围。”怪事。”她将笔杆抵在唇边,齿痕在竹节上留下细碎的印子,自言自语道”放着肥沃的稻田不要,偏要占这鸟不拉屎的荒山?”
次日寅时,油灯将熄未熄。张亦琦抱着连夜整理好的口供和一卷绘制精美的地形图,与周墨在晨雾中疾行。当周墨掏出乌木官印时,围观的村民们如同惊弓之鸟。唯有那个曾被刘瘸子打断腿的老汉,拄着枣木拐杖上前,布满老茧的手颤巍巍按上鲜红的指印,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就当我这条老命,给村里的后生们铺路了。”
可不用周墨讲张亦琦也知道这些证据远远不足以查明那十六位女子的死因,因为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两个案子。
“可是你有没有发现,他弄了那么多人去他家为奴,也没有让他们下地干活啊,都留在家里干什么?”张亦琦问周墨。
“兴许是家里需要那么人伺候呢?”周墨回答。
张亦琦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萧翌,她盯着周墨清秀的眉眼,突然意识到眼前人虽有状元之才,却少了几分洞察世事的锐利。
何氏医馆檐角的铜铃整日叮咚作响,药香混着蒸腾的热气漫过门槛。自从高先生与张亦琦坐堂问诊,堂前候诊的长队便从八仙桌蜿蜒到青石板巷口。张亦琦一边问诊,一边听着病患家长里短——有位贩布的客商裹着汗巾抱怨:”刘家村后山近来总听见凿石声,说是夜里能看见火把像蜈蚣似的在半山腰爬。”
暮色降临时,张山翻墙跳进医馆后院,粗布衣襟还沾着草屑。”爹娘他们都被被铁链锁进山里了!”少年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滚动,”矿洞里传出的锤声整夜不停,有逃出来的人说,挖出来的石头泛着金光...”
油灯将张亦琦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她盯着地图上被朱砂圈红的后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刘瘸子强征的奴仆、荒废的良田、戒备森严的宅院,此刻都化作线索在脑海中交织。
次日一大清早,她就急忙来道了万年县衙。
书房里,周墨展开文书的手突然僵住。”必须立刻上报!”他握着狼毫的指节发白,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云。张亦琦夺过他手中的笔,笔尖重重戳在”吴县令”三个字上:”你看这满纸控诉,哪一条不指向他?”她急得来回踱步,”现在递上去,就等着刘瘸子把证据毁得一干二净!”
周墨望着她因焦急而泛红的眼眶,忽然意识到书生的迂腐险些酿成大祸。”那该如何是好?”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恼。
”得去那个山洞里一探究竟!”
皇城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沉香,将延寿宫的琉璃盏都熏得朦胧。萧翌垂眸替太皇太后布菜,青瓷匙碰在玉碗边缘,发出清越的声响。自从那日与张亦琦匆匆别过,他便入了宫,天气日渐炎热,而太皇太后却在这时闹起了风热,毕竟是高龄老人了,宫里上上下下都揪起了心。整个太医院都恨不得住进延寿宫,二十多天后太皇太后的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这几日又连续下了几场雨,缓解了炎热,太皇太后也慢慢恢复了些食欲。
”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争气,承佑哪舍得在宫里多留半刻?”太皇太后枯瘦的手抚过萧翌的手背,浑浊的眸子里盛满笑意。金丝绣着百子千孙图的软枕衬得她越发苍白,却掩不住嘴角的慈蔼。
萧翌立刻敛眉作揖,眼底浮起浅浅笑意:”皇兄可都瞧着呢,这月余我连宫墙的影子都没见着。”他瞥见坐在上首的文景帝微微颔首,袖口的明黄滚边随着动作轻晃,仿佛也在应和他的话。
太皇太后突然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那动作像极了幼时捏他脸颊的模样:”怎么,闷坏了?想出去透透气?”
长宁公主立刻挨着祖母坐下,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在她嫣红的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祖母,有我陪着您,可比二哥哥有趣多啦!”说着还冲萧翌扮了个鬼脸。
太皇太后笑得直不起腰,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长宁的手腕:”我的宁儿最贴心!”满室笑声中,文景帝却突然放下象牙箸,清脆的声响惊得殿内宫女们纷纷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