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玉门关(178)
风卷着柳絮掠过两人之间,周墨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喟叹:”知道了。”
张亦琦回到医馆内,晨光顺着青瓦檐角淌进医馆,她倚着老槐树斑驳的树干坐下,陷入了无尽的反思,这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周墨热情参与,最后她找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帮忙,扭脸就对周墨说不需要你了,简直就是卸磨杀驴。从小到大,她做任何事情都带着一种强烈的目的性,说的好听点叫目标明确,难听点其实就是十分功利,完全没有想过这会给别人造成的困扰和伤害。她得想个办法好好的弥补周墨才对,不知道他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要不以后就无偿给他母亲看病吧。
朝堂上龙涎香混着冰鉴凉气在鎏金柱间游荡,大理寺卿常贵展开奏疏时帛卷擦过青砖的声响,像极了毒蛇游过枯骨堆。日光从十二扇雕龙槛窗斜切进来,正落在广陵亲王玄色蟒袍的肩头,金线绣的螭兽獠牙泛着冷光。
常贵喉结滚动两下,袖口洇开汗渍,“启禀陛下,玉门关吴二等人供认,火烧军营药草乃宰相宋若甫指使;扬州长史田崇文亦招认,以朽船转运灾民之策,出自宋相府中,刘大也供出,扬州谣言一事也是由相府门客传出。”
殿内骤然死寂,唯有朱红廊下的铜铃被穿堂风惊得轻晃。
宋若甫绛紫官袍上银线绣的云雁振翅欲飞,苍老面容却不见半分惊惶:“空口白牙便要定人罪名?可有文书密信、印鉴手谕为证?”
常贵脊背渗出冷汗,叩首时官帽扫过青砖:“禀陛下,尚未查获实证。”
”臣有异议!”考功司苏勋越班而出,袍角带起的风掀动同僚绣着鹭鸶的补服,”近日百官传言,天家兄弟对宋相治国方略多有不满,且此三案皆由广陵王破获,此番会审,莫不是想借机......”
话音未落,萧翌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蟒纹突然泛起冷光。他抬手抚过腰间螭纹玉佩,玉坠相撞发出清越声响:”苏大人的耳朵还真是灵光?”说罢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底却如冻了十年的寒潭,冰冷刺骨。
宋若甫突然重重叩首,白发垂落在冰凉的金砖上:”先帝临终托孤,老臣辅佐朝政数十载,自问问心无愧。既遭此疑,恳请陛下准臣告老还乡,以全君臣清白!”腐朽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回荡。
文景帝指尖反复摩挲龙椅扶手上的九龙浮雕,鎏金纹路在掌心烙出红痕。他面容平静,却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汹涌暗潮。萧翌抬眸望着兄长衣角暗绣的十二章纹,二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仿佛有惊雷在无声中炸响。
”来人!”皇帝忽拍案而起,青玉镇纸被震得叮咚作响,”广陵王萧翌目无尊长,当庭喧哗,着即廷杖二十!退朝!”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萧翌解下外袍铺在青砖上,任由校尉的刑杖破空而来。
二十记重刑落下,萧翌的脊背早已血肉狼藉,衣服浸满血渍。当侍卫们将他抬至出宫立府前的居住的寝殿时,文景帝已带着太医院精通外伤诊治的御医在此候了许久,龙袍下摆被焦虑揉出深深褶皱。
”承佑!”文景帝抢步上前,指尖悬在担架上方,却不敢触碰那可怖伤口。望着眼前气息微喘的胞弟——这个自小在权谋泥潭里与他相互扶持的至亲,帝王素来冷硬的眼眶泛起薄红。
萧翌苍白的唇边扯出一抹笑意:”大哥无需忧心,不过些皮肉之伤。”话音未落,文景帝已厉声下令:”还愣着作甚!速来诊治!”几名太医如惊弓之鸟,急忙展开银刀、药棉施救。
待伤口敷好金疮药,文景帝终于按捺不住疑惑:”究竟为何要受此酷刑?宋若甫老奸巨猾,怎会看不出这是苦肉计?”
萧翌倚着软垫,染血的指尖轻叩床沿:”正因其精明,这顿板子才非受不可。宋党的喉舌向来刁钻,唯有这等惨烈戏码,方能堵住悠悠众口。”他强撑着坐起,眼中寒芒毕露,”皇兄可知,那老狐狸借刀杀人的手段已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药材焚毁、扬州沉船、闹市传谣桩桩件件皆滴水不漏,单凭几个替罪羊,根本动摇不了他分毫。”
文景帝疑惑”那些人供出宋若甫,当真是你授意?”
”何须我动手?”萧翌冷笑,嘴角勾起森然弧度,”宋若甫对我查案动向了如指掌,更洞悉你我默契。所以他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这么多年来我们心照不宣的事情拆穿。此番在朝堂撕破脸,当满朝皆疑你我构陷,逼死忠臣,他连反的理由都有了!”
文景帝浑身一震:已有迹象?”
”尚无异动,但此等谋划必在暗中筹谋已久,他能走这一步棋,说明已经万事俱备了。若今日我不挨这顿板子,他日群臣逼宫,他便可高举‘清君侧’大旗起兵。”萧翌的声音字字如重锤砸在帝王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