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玉门关(92)
这番言辞激烈的话语,几乎是直指皇帝和整个朝廷。张亦琦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小心翼翼看向身旁的两位贵公子。崔致远神色平静,面无表情,好似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而萧翌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眼神中透着好奇,仿佛在期待后续更精彩的言论。
“奇怪。”张亦琦眉头轻皱,压低声音喃喃自语。
“怎么说?”萧翌似笑非笑,微微侧身,凑近问道。
张亦琦顿了顿,“这两人可不像是单纯来宣泄愤怒的,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萧翌追问道,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更像是发表造反前的讲话。”张亦琦心一横,一股脑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姑娘!”崔致远被她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声音中满是惊恐与担忧。这话怎能随意乱说?更何况还是当着皇帝胞弟的面!他不禁在心里暗自叫苦,张亦琦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然而,萧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被她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脸上的笑容愈发肆意:“还有呢?接着说。”
反正已经说出了最惊世骇俗的话,张亦琦索性破罐子破摔,彻底豁出去了:“这两人像是被人请来的托,故意说这些话来妖言惑众。”
“你说什么?”萧翌故意提高音量,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张亦琦以为他真没听见,于是也扯着嗓子大声回应:“这两人像是被人请来的托,故意说这些话来妖言惑众!”
或许是张亦琦的声音实在太大,楼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质问吸引。醉汉像是被这一嗓子喊醒了几分,猛地抬起头,对着楼上高声叫道:“楼上是何人,居然敢口出狂言!”
张亦琦脑子飞速运转,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萧翌“算计”了。她狠狠瞪了萧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笔账我跟你没完” ,随后迅速转向楼下,底气十足地大声回应:“你要是真觉得世道不公,为何选在同庆楼诉苦?这儿可是扬州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你这不是来错地儿了吗?”
醉汉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情绪愈发激动,跳着脚喊道:“大伙瞧瞧!她可是坐在楼上包厢的人,那可是天字阁,同庆楼最好最贵的包厢!她根本不懂我们这些穷苦人的艰辛!” 这一喊,成功把众人的矛盾焦点转移到了张亦琦身上,楼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楼上天字阁的她。
张亦琦镇定自若,深吸一口气,高声说道:“诸位能来这号称扬州第一楼的同庆楼喝酒消遣,日子想必都过得不错。有些人是命好,靠着祖上几辈人的打拼积累,才有了如今富庶安稳的生活;还有些人是运气好,加上自身长期不懈努力,也挣得了一份体面。但大家要明白,财富、权势、地位,积累起来需要漫长的过程,可要摧毁它们,往往只在一瞬之间。刚刚这位仁兄慷慨激昂,话里话外可像是要造反呐!他一介白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你们呢?也愿意为了所谓的正义感,把自己的好日子给搭进去吗?”
张亦琦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泼进滚烫的油锅里,刚刚还喧闹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人性本就自私,谁都不想因为别人的事,牺牲自己来之不易的富足生活。
就在场面逐渐平息之时,形势陡然又起变化。那位之前帮着醉汉说话的人快步走上台,神色庄重,声音洪亮地说道:“我王秩,出身琅琊王氏,承蒙祖上庇佑,一直过着潇洒自在的快意人生。初到扬州,我本为大齐的物阜民丰深感自豪,可深入了解才发现,这些不过是表面的繁华!大齐辽阔,不止有扬州的富足,还有数以万计在苦难中挣扎的灾民。若我继续沉醉在纸醉金迷之中,对天下苍生的苦难视而不见,简直有愧于列祖列宗!”
张亦琦上辈子堪称“杠精”一枚,热衷于跟人争辩,不过到最后,大家都被她辩得没了兴致,懒得再理她。这次可算让她逮着机会尽情发挥,她干脆放开手脚,毫无顾忌地大声反驳道:“琅琊王氏?我看你的列祖列宗要是听到你今天这番话,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你!”王秩被气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指着张亦琦,半天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张亦琦双手叉腰,气势丝毫不输,“琅琊王氏兴起于汉代,东晋初年鼎盛至极,当时号称‘王与马,共天下’ 。在随后的几百年间,的确涌现出王祥、王导、王羲之、王俭等一众杰出人物。但世间万物皆逃不过自然发展规律,月满则亏,物极必反,曾经不可一世的琅琊王氏最终也逐渐走向衰落。早在前朝,真正意义上的琅琊王氏就已不复存在。虽说在我朝也出过几位宰相,可与魏晋南北朝时期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你在这儿慷慨陈词,到底是真心为灾民鸣不平,还是在为自己家族的没落发泄私愤?你自己想撒气也就罢了,还要拉着这么多人当垫背,居心何在?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