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风羽,番外(2)
皇叔李景遂,在回封地路上暴毙。是毒杀。毒杀?是谁?为何?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他,包括他的父皇和兄弟。众人皆言太子一向狠辣,为登皇位不择手段。
即使对亲人,也绝不手软。父皇闻讯悲痛欲绝、涕泪长流,而六弟李从嘉曾被数度议储。听到消息后,吓得不敢踏出宫门半步。
父皇李璟与皇叔兄弟情深。曾立他为皇太弟,自己百年之后许他继承皇位。他与他是君臣、亦是知己,更是骨血至亲。从小到大他们志趣相投,年少时便一起吟诗填词、谈古论今。
那年他刚被封为太子,景遂带美酒来贺。二人踏歌纵马,恣意潇洒。一如那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登基后他方知,做皇帝竟也有诸多的不如意,和万般的不得已。弟弟每每能为他排解忧愁。他们相互扶持数十年,一路走来风雨同舟。
昨日之种种,皆涌上心头。追忆往昔弟弟的容颜,似有锥心彻骨的痛。
李璟不敢相信,一向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弟弟,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毒杀弟弟的凶手袁从范竟然招供,是太子李弘冀利用他与皇叔积怨,以重金买李景遂性命、斩草除根,目的就为彻底断了皇叔将来即位之可能。
父皇痛心疾首。狠狠将那供词掼在他脸上,他内心焦灼万分百口莫辩。
李璟几乎是哭着质问他:“这些年,朕知你一直觊觎东宫,也知你向来视皇叔为眼中钉。还知你忌讳从嘉与从善,意图对他们不利。更知你多年来结党营私,图谋朕的皇位!朕一直念你年少无知,且多年来卫国有功。
你少年时待弟弟友爱、亲密,一如我与你皇叔当年,朕不与你计较!可是朕忍你到今时今日!你居然,居然狠毒到谋害皇叔!是朕,是朕的一念之仁,害死了他啊!呜呜,呜呜……”父皇说到动情处不能自持,竟失声痛哭。
“父皇,我……”他刚开口,便被打断:“你闭嘴!”李璟抹抹眼泪,接着痛斥他:“你可知你这太子之位,是如何得来的!你何德何能?你行事狠辣、残杀战俘,更是不顾手足之情。你有治国之贤么?!
是你皇叔,是景遂他,他说你为国征战沙场,必有帝王之能。苦说朕将皇位传与你,方能保我大唐平安啊!他既已如此,你又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你说!说!朕让你说!”
他缓缓抬头,迎视父皇那血红的双眼。父皇一生温和儒雅,从未如此暴怒。
他自知此劫难渡:“父皇,我……承认,筹谋东宫之位是真,多年来与皇叔明争暗斗是真。结交大臣,纵他们保我为储君也是真。可是儿臣从未想过,要去伤害两个弟弟,更没有谋害皇叔!望父皇明鉴啊!”他深深叩首。
想当年,他在战场上气势如虹,横扫千军万马。而如今,天威盛怒之下,却只能以最卑微的姿势匍匐于地,乞求父皇还他以清白。
见李璟沉默不语,他接着说:“父皇,儿臣已然是太子,有何理由去毒杀皇叔?儿臣又为何自毁前程?”
李璟冷笑:“为何?朕也想知道为何!你是朕的长子,朕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你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即使你没真的害过弟弟,你敢说你从未嫉恨他们?还有你皇叔,他那么温厚良善、与世无争,除你东宫之外,又有谁会去害他?!”
李弘冀苦笑道:“父皇何曾对儿臣寄予厚望啊?父皇喜欢的,一直都是两个弟弟吧?不,还有二弟。纵然他已故去多年,在父皇心中也是强过儿臣千百倍吧?”“你!……”李璟一时语塞。
他抬起头挺直腰杆,撑起了身为皇长子最后的尊严:“父皇,儿臣知道六弟七弟风雅俊秀、文采俱佳,是父皇的心头好。而儿臣在父皇心中,不过是一介武夫,不值一提。
父皇一直觉得儿臣冷血无情。可知儿臣纵横沙场多年,见惯了生死别离。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转瞬间灰飞烟灭。难道还要善待仇人,让他们再犯我大唐么?”
“儿臣自知因当年吴越战俘之事,被天下人诟病已久。也由此生出很多谣言。说儿臣铁石心肠,嫉妒李从嘉天生帝相,意欲对他不利;又说儿臣为登大宝,不惜与皇叔为敌,甚至一度想要加害于他。实属无稽之谈!儿臣是您的儿子,怎会冷血到残害骨肉至亲?!”
李璟又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弘冀,朕知道这些年,你为大唐南征北战着实不易。你生母早逝,而父皇很是亏欠于你。”
他怔住,含泪抬头。父皇眼里,亦有泪光闪过:“弘冀啊,朕相信你曾经真心疼爱弟弟。可是你皇叔亦是朕的亲弟弟啊,朕必须要还他以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