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女史(279)
月照洛阳城。
内城东边的永和里,画栋连阁矗星斗,每处楼阁都似巨人俯瞰着它们映在街道上的影子,而人们在夜晚经过这条街,自然而然想避开所有黑影,从而生出压迫感。
轱轱辘辘……
任城王元澄和长史李宣茂坐在第二辆次车里。
元澄下午巡察太仓时,接到了五妹纯陀的手书,纯陀嘱咐他忙完事情后不管多晚,一定去永和里的邢宅一趟。
“慢行。”赵芷突然出声,让车夫控马减慢速度。
李宣茂隔窗问:“怎么了?”
“躲好。”赵芷如鹰隼锐利的双眼看向高低远近的黑暗,周围的其余护卫也警觉起来。
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响起。
似玉似金。
这声音的传出之地在左前方的高处。
弓箭护卫刚朝这个方向拉弓,又一声似人卷着舌怪叫的声响,从右方的店肆夹道里发出。
护卫长命令车夫:“把车掉头。”
晚了。
他们前后左右的建筑里跑出一个又一个的深衣杀手,有人握刀,有人攥斧,还有最可怕的弓弩杀手。
李宣茂把车底隔层掀开,可是任城王长呼一口气:“本王不……”
赵芷:“闭嘴!都躺进去!”
李宣茂才推辞“我就不用”,话音没落全,四面八方弓弩齐发!
赵芷在警觉生死危机的前一息钻进车厢底,把碍事的弓箭扔在下方,整个人如蜘蛛一样紧扒在厢底部。车厢的壁板很厚,这一轮攻击下,任城王和李宣茂都没事,可是护卫们死伤惨重,好几人死前撞击在车厢上,吓得里面的元澄、李宣茂都大气不敢出。
杀手来收割了,脚步声若闹兽潮似的冲向两辆马车。
等的就是这些贼寇靠近!
赵芷瞅准一个拿斧的,猛然夺到手的瞬间,反身而劈,一斧断后方人首!
血线随她的旋转溅起半弧,她再回身以手为刀砍折执斧人的脖子,顺势摁着此人还没来及倒下的身躯借力,飞脚!
踢死第三人。
咚!尸体重重砸在车厢上弹开。
又一声沉闷砸响后,元澄、李宣茂听见杀手在呼喊:“先杀这妇人——啊!”
“不好,不要近身和她搏!”
箭声、弩声又一次袭来。
从车里听,感觉外面在落大冰雹一样。
又安静了。
元澄、李宣茂这时更加屏息,他们期盼打斗结束了,可是又明确知道不可能!
“杀——”
突兀的尖厉声,像被刀割了一半喉管的公鸡。
砰!
又一具尸体倒地。
“撤撤撤——”
前方乱声退,后方,密集的脚步动静夹杂着少许的马蹄声朝这处急聚。赵芷在外面敲一下车厢:“是官兵,仆射先别出来,把身份牌给我。”
赵芷还活着!那么杀手全死了?任城王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时基本能放下了。
第209章 尉讲师立规矩
先帝迁都以来,洛阳内城从未出现过今晚这种规模的行凶作乱,尤其被刺杀的人还是尚书右仆射元澄!
赵芷留了几个活口,经酷吏连夜审讯,乱贼能清楚得知元澄在何时途经哪条街的原因查明了。泄露路线的谍人有两个,一个是散骑常侍邢峦之妻元纯陀的婢女,一个是太仓署的庾吏。
元澄每个月的下旬都要巡察粮仓,今次的谷物登记出现了误差,便是庾吏故意捣鬼,目的是拖延元澄离开太仓署的时间。
而那名婢女早在平城时就近身侍奉元澄的五妹元纯陀,因此下午急匆匆来送信,元澄才没有怀疑对方。
所以永远不要轻视小人物,一小吏、一婢女,就令任城王栽了个大跟头。
次日。
朝阳的轮廓唤醒鸟雀,它们恣意飞进千家万户的围墙,争啄谷果和小虫,奚官署偏北的劳役区遍布噪鸣,一部分小宫女起来的头件役活,就是驱赶鸟群。
齐兴郡这批宫奴住的位置最偏,更得起早赶往各自的忙碌地,三个小宫女垂首列行,非常显眼,因为她们光着头。
其中二女童姓萧,名濯浊、澹德,是同族姊妹,另个女童姓杨,名妙迁,她们被剃发施以惩戒的原因,不仅是前些天冒犯宫学讲师,还因她们念恋萧齐旧土,对进入大魏宫掖怀有抵触之心。
三人除了受髡发之刑,又被遣到脏臭的牲畜圈干打扫运粪的活。待太阳高照,牲畜圈会更臭,所以她们急匆匆走,想赶在中午炎热前把最难扫的畜粪清干净。
“哎呀!”萧濯浊的鞋不跟脚,把自己绊倒。
周围忙碌其他的宫奴纷纷嘲笑:“平地里摔跤,可知从前多娇生惯养了。”
“那俩姓萧,说不定是萧齐皇族家的女郎呢,能不娇气吗?”
“哈哈,娇不娇气咱不知,反正挺傲气,被选进宫学想难为讲师,结果自作自受全被撵回来做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