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民国](12)
她曾经也想过死,但人死虽一了百了,沈家的骂名可就得背上数年,那夜沈昀和姜芸珂好说歹说,最终才止住沈华年自尽的念头。
光束穿进房里,照在沈华年那身嫁衣上,她低头瞧着,心头发堵却说不出话。
她抬头,转身背对镜子,发着呆看眼前的一切。
红纱幔垂下来,被绑在床的两侧,墙上还贴着大喜字,虽是娘家,可枕头被套却也已全部换了新的,无一例外都是扎眼的红色。
喜庆,吉利,和她这嫁衣一样。
这场婚礼,所有人都高兴,除了她,除了姜芸珂。
真可悲。她心道。
片刻后回眸,沈华年继续对着镜子发呆,姜芸珂算准时间推门进来,走到她跟前替她戴上头冠,对镜端详着:“我女儿真水灵,穿这身更漂亮了。”
姜芸珂面上是笑,但沈华年这道这笑里到底带了些什么。
现在悔婚,只有林家主动,沈家绝无悔婚可能。
她望向墙上的西洋挂钟,八点整了,沈华兴还没到。照这样,就算她再想逃,也没人带她走。
门外响起锣鼓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不仅锣鼓,等迎亲队伍到了沈宅时,喧天的炮仗声更是将所有声音都盖了个干净。
姜芸珂知道时辰到了,便拿起胡乱甩在床上的红盖头准备给沈华年盖上,可红盖头拿到手,姜芸珂却鼻子一酸,抹起眼泪来。
“不要哭,我只是嫁了,又不是卖给别人了。以后想我了就写信来,找人打电话也行,只要我知晓了,便回来看你。”沈华年边说边笑,拿起手绢擦掉姜芸珂眼角的泪,自己却未忍住,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
二人在房里待了一阵,姜芸珂絮絮叨叨嘱咐了很多零散的事,到最后迎亲的队伍到了,二人才依依不舍道别。
沈华年被人搀扶着带进花轿里,她蒙着红盖头,被人搀扶着带进喜轿,一进去,她便觉着整个世界都暗了一层,周围的光线被轿子挡去大半,留她一个人在这轿子里胡思乱想。
这次没人将她捆起来塞进花轿里,是她自己乖乖走进去的,整个沈府也未在如之前一般鸡飞狗跳,一切都如这日光一般宁静。
送亲的人送沈华年出了沈府后便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沈华年则听着周围的人声渐渐没了,只剩唢呐和锣鼓声在她耳边绕。
坐在花轿里,她双手握着团扇,脑中的思绪就如一团乱麻,不仅理不清楚,还反倒越来越乱。
想着想着,脑海里突然炸开一个念头。
他会来吗。
要送的东西早在刚到山西那日便在火车站送了出去,至于能不能保住那姓梁的同志,全看天意,如此一来,这一团乱麻的脑子里剩下的便只剩下他。
想着想着,沈华年却忽然狠命摇头,连带着头上的头冠也摇了一摇,她强压下这个念头,用心声催眠自己: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来插手这事。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来,可她已经逃过一次,这次若是再逃,又如何向父母交代,如何向林家交代。
轿子抬过语笑暄阗的闹市,从大路抬进崎岖小道。风一阵阵地来,沈华年坐在里面,却被闷出了汗,正当她打算扯出手帕擦掉额间渗出的汗珠时,轿子被人截了。
起初她以为花轿只是在正常地避让来往的行人,便坐在轿内安静地等了片刻。可一刻钟过去,轿子也还没走,她反倒被放在了这前不沾村后不沾店的地儿。
沈华年见状,忍不住拨开小窗上的帘子,探头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透过红盖头看什么也看不清,她便将心一横,把盖头掀开再瞧,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她放下心来,走出轿子,定定地看着他。
他手中握着把手枪,家伙计是真的,不过没上弹夹,更没上膛,但轿夫都是卖力气的普通人,经不住吓,看见枪口便吓得放下轿子就走。
付书同活了两世,第一次见她穿这种式样的嫁衣。前世虽然也有婚礼,不过依着沈华年的意,穿的是洋装。
“走吗?”他怕吓到她,将家伙收进别在腰后的枪套里,问。
皮质枪套和他这身灰色西服格格不入,一见便知带枪是临时决定的。
荒郊野岭里没有人,四周的草木随着风在太阳光下晃荡,她见他伸出没握枪的那只手,然后朝向自己。
这一问,将沈华年本就不宁的心神搅得更乱,她看着他藏在腰间的枪,陷入沉思。
想,她怎么会不想。
可若是她跟付书同走,明日整个山西都得传得沸沸扬扬,说她跟男人跑了,沈昀若知道能被气到一命归西。
再三思量,沈华年摇了摇头。
“放心,你哥已经到了,在车上等你,一会儿送你去火车站。”付书同瞧出她眼中的担忧,对她笑。